大量的学术俚语

(摘自《宗城新周刊》,“该扔掉你听不懂的文学俚语了”)

所谓的俚语指的是行话,业内人士都能理解。

在文科领域,俚语在学术论文和学者讨论中很常见。这些俚语大部分是外来的。从广义上讲,俚语包括了局外人一目了然无法理解的学术术语,如能指与所指、建构与解构、景观社会和后福特社会。

而笔者看来狭义的文科黑话,也是今天让广大文科从业者都深深倦怠的,其实是“文科术语无意义的缠绕和堆积”,看似高深,却只给出“正确的废话”,甚至连文从句顺都做不到。

比如这一句:“购物体现了人在消费社会受到欲望驱使下的主观能动性行为和能动性背后的规训和异化,在现代社会的购物行为中,我们能看到奴役是怎样以自由意志的面目出现。”这就是典型的文科黑话,我们看了一眼就不想看下去,不会想讨论,不会激发起真正有意思的深入思考。

依赖于文科黑话容易削弱行动力。

这里的行动力,指的是我们介入现实、改变现实的行动,也是我们走出同温层、跨越边界的努力。滥用文科黑话体现的是一个人在思考复杂问题上的懒惰、对于权威术语的迷恋,这背后对权威的依赖和对复杂思考的拒绝,而它恰恰无法提供新鲜的的创造力,来反抗业已陈腐的事物。

当我们讨论文科黑话时,绕不开对学术话语滥用和误用的区分。

现实生活中,学术用语被误用是不可避免的。

比如“内卷”,这个词的词汇原型是“involution”,最初使用它并用于人类学研究的是学者戈登·威泽,随后它被人类学家吉尔茨(Clifford Geertz)借用,放在对爪哇水稻农业的研究。

吉尔茨发现:“在当地人既无法参与资本也无法开拓土地的条件下,把劳动持续投入到有限的水稻生产,导致农业生产内部精细化。没有evolution,陷入involution。也就是说,一个成年劳动者可能终其一生种植水稻,而没有或无法进入产业分工体系。”

罗东曾写过一篇《现在流行的“内卷”,从34年前就开始被误读》,梳理了内卷一词被误读的历史。他在文中提到:我们今天说的内卷,源于学者黄宗智对involution一词的创造性解释。

1985年,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出版了黄宗智的著作《华北的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第二年,中华书局的中译本将“involution”翻译为“内卷”“内卷化”。

而黄宗智阐释的内卷,是一种没有发展的增长,是指劳动过密化后,单位劳动投入报酬严重递减,劳动的边际生产率降低。可能他自己都没想到,内卷这个词三十年后会红遍大江南北。到如今,“万物皆可内卷”,内卷的意义越来越像“内耗”。

但我认为这种误用可以被理解,它与文科黑话的滥用可能还不是一回事。

一方面,连黄宗智、项飚这样的专业学者都会误用,或者说“重新阐释”这个词汇,指望公众恪守内卷的原意,其实是一种学术教条主义,内卷的学术定义出自国外,但并非不可以有汉语语境的新的阐释。

另一方面,内卷的新阐释刺激了更深入的讨论,由此引发了对劳动、阶层、就业环境与收入分配的反思,这是有意义的讨论,而文科黑话的滥用关键在于阻塞讨论,大部分人看到一堆装腔作势的黑话缠绕,其实是会降低他们讨论的欲望的。

通俗并非天然正确,批评文科黑话的目的不是要把通俗抬到绝对正确的地位,因为在这里,深刻和通俗的划分就是可惜的,我们追求准确的表达,锤炼自己的语言,也并不是精英主义的做法,而只是,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所可以努力去达到的责任。在写作这个共和国里,精准是作者的第一美德。

资源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