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术观

    不久前和几位前来咨询(聊天)的同学聊了一些比较深刻的话题,亦是自己有涉学术思索,寻思着可以把这些所思所想整合一下,零碎拼搭一下自己的学术观,真实地记录与陈述自己当下对学术所思所想的,在此作小小分享

 

(一)为何选择学术这条路

    走上这条路有偶然性和必然性,偶然性在于遇到了一些启蒙的人,必然性在于学术的视角提供了认识现实问题的顶层设计与方法论,提供了解决形而上问题的抽象逻辑,回复了很多过往的哲思。

    刚进大学时对哲学起源和大学起源很感兴趣,从历史的角度去溯源了大学的滥觞,一直溯至古希腊的“阿卡德米(Academy)”,拨开人类哲学的滥觞,再到中世纪与文艺复兴之交的博洛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Bologna),了解大学象牙塔的初貌,我委实是太喜欢那种知识创造、逻辑抽象的人文美感了,以至于一度为此放弃追求了我原本孜孜以求的文学世界。

    至于现实点说我选择这条路的原因,也许不难理解。我并不喜日复一日、重复机械的工作,例如高中教师,倘若没有意外,也许我在二十几岁的黄金时代站上三尺讲台,便可以一眼望到我五六十岁的日子,在这中间尽是人生琐碎的日常,没有在自己希冀的知识域永攀高峰的那种激情,没有在学科前沿探索未知的快感。正是这种对磨人耐心的工作的厌恶,让我越发往充满挑战和极富创造力的学术工作不断靠近…

 

(二)学术的价值何在

    其实这个问题最初是“学术是为解决实际问题服务的吗?”,但是为了防止在标题上误导,改成了现在的标题的。

    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学术源于现实的具体的问题,抽象问题但是目的不指向解决具体问题,而是解释问题的机理(这就是学术的主要价值)

    以具体问题导向的工作是一线的工作,学术强调范式,换而言之,学术要在具体问题上扩展出宏大视野,这个带有抽象性质的扩展使得学术的研究论具有一种哲学意义上的普遍性。举个具体例子,对于企业发展规律而言,对单家制造业企业演进逻辑和发展机理的分析(通过单案例分析),经过一定理论与方法抽象之后可以映射成为解决(或循证、指导)整个行业发展的普遍原则或规律。关于这个例子可以关注之前做过的关于制造业服务化转型的案例分析(添加链接)。

    因为是讲解我的学术观,因此这里可以稍稍展开聊一些个人的见解,就像《西西弗斯的神话》那句箴言一样,“不存在不通过蔑视而自我超越的命运”,同样亦不存在不超越具体问题的优秀学术成果。但是这不意味着学术是悬在空中的海市蜃楼,如果仅仅对人文社科而言(这个前提很重要哦),做过质性研究的都知道,优秀的质性研究往往扎根于典型且真实材料,任何优秀的人文社科研究也扎根与真实且迫切的现实问题。

    如果抛开人文社科的前提,学术可以分成两个走向,具象学术和抽象学术。具象的学术是自然科学关注的绝对理性问题,这类研究的价值无需赘言,想一下法拉赫(还是奥斯特)回敬贵妇的那段话就行了;抽象的学术问题是社会科学关注的作为人的价值问题和群体与社会的交互问题,伟大的学术产出都简单到令人瞠目结舌,就像物理学数学中哪些优美的公式一样(比如欧拉方程),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精炼抽象到可以一言蔽之,信管领域的技术接受模型也优美&简洁德不可方物,大道至简,但是教育学领域现在很多的学术研究确实存在为炫技而炫技的分歧,刻鹄不成尚类鹜,画虎不成反类犬,多有焚琴煮鹤之举。

    概而言之发展至今,学术群体的不断庞大与冗杂失去了对学术基本问题的思考,学术变成了为解决学术问题的研究,而非源于实际问题的academic research。

    重申对这个小节标题的回答,简言之就是:学术强调剖析具体&实际问题发生、发展(演进更迭)的机理,不强调具体问题的解决,而是提供了解决系列问题行动逻辑层面的框架与视角。

 

(三)学术、论文和科研之辨

    人说大学是一堵围墙,里面的人想要出来,外面的人想要进去;学术亦是如此。在上一部分中我提供了一些我对于学术的见解,虽然我不敢肯定自己的见解会像真理一般无可辩驳(事实上我也无法给出有关学术真谛准确无误的评判),但是我对一些人们常有的错误认知有着见解。

    比如一些人认为,学术研究和科研就是学论文,无非就是文书工作,对社会有何贡献,既非实业,又没有具象化的现实意义,这种误解在人文社科尤其严重。对此,必须承认的是,有部分学者自己也持有相关的看法,又受到一些并不合理的指挥棒的影响,成为了无情的文书工作者和水文机器。

    但是门外汉式的理解终究是浅薄的,学科领域内发生的事情实难同外人解释,因此要辩驳这种观点有些困难,何况我对学术的哲学逻辑也尚不明晰,于我而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以下仅以自己的一孔之见,借以陈述&描绘以下学术工作的本质:

    ①学术工作本身而言是创造知识的工作。这点在自然科学很好理解,在人文社科中也许会遭到一定辩驳,但是一旦钻入到某个学科内部中去了,这种质疑与辩驳一定会弥散。然而也有学者对“创造知识”一词有惑,因为学术工作也有应用知识,诚然,应用型的学术存在,不可避免,这是因为在实践应用中会反哺知识本身,从而创造新生知识,因此学术和生活实践是密不可分的。

    ②学术交流必须通过一定的承载工具(媒介)实现。这是学术与撰文工作密不可分的关键原因,任何的研究者都不可能也不可以闭门造车,同行交流最合适的方式便是文书交流,同时这也是专业知识增长的模式,图书情报和计量学的学者们为此已经做出了大量的努力,建设了诸多类属化学科畛域的学科体系,并构设了许多刊载、传播前沿成果的平台。

    ③学术知识并不关注其在当下的有用性和实用性。在此前我有陈述,纯粹的实用主义研究不叫学术研究,就像艺术有对为美而美的追求一样,学术也有为知识而知识的追求,然而人文社科备受诟病正是因为其学术产出许多人看不到其在真实世界的实践性用途,仅仅存在所谓的不被理解的真理性用途。何况,人文社科的学科研究走到前沿必然与哲学交织,哲学的思辨很容易让旁人觉得学术产出如同一团棉花,依靠着形而上的架构支撑起错综复杂的学术哲思,让读者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所云。

    其实关于第三点我曾有遐思。一度我也不理解圈内大牛们的哲学研究,用晦涩的语言建构出来的哲思文,让人有种为了存在而存在、为哲学而哲学的错觉。当是我还是很纯粹的实证主义者,对学科研究抱着理想价值主义的判断,然而对学科理解的深入,尤其是对若干学科发展历史的研究让我开始扭转观念,大能们的哲学思考是建构一个学科底层逻辑的核心要素,是一个学科从无到有、从拿来主义转向自我建构、范式抽象的必经之路。

    同时我也慎重的思考一些哲学思辨文,应当承认的是,现在很多关涉学科底层的哲学论文存在着许多问题,在国内尤为严重。从当下我的理解来看(不知道未来是否会改变),哲学思辨的重要目的之一是建构出一个学科最底层的框架,而不是卖弄深厚的文学功底,亦非创设属于自己的晦涩的语言体系,就像蒙田戟指的那样,不事体系是文学的大成之成就,建构与学科领域相容的话语体系和逻辑体系难度要甚与成一家之言。

 

    传统理解认为,撰写应该是学术研究的一个部分,是将自己研究成果实物化的一个过程,在人文社科中之所以常受误解,是因为普罗大众脑海中“实用论”的影响,人文社科的学术研究往往给不出对于现实世界一针见血的建议(这在前文已有论述),学术研究往往要求走到阐释机理、创造知识这一步,然而也仅能到这一步,至此就理应停止,这得制于这种的事实:高度的抽象是学术研究得以开展的基础,祈求用高度抽象的概念化知识结构解决具象化的现实问题是一种“刻舟求剑”式的错误,然而高度抽象的学术研究依然可以联系、扎根我们的生活实践,这是一种有着深刻见地的学术高度,而如何在高度抽象中不落入“形而上”的窠臼是所有学者毕生应当思考的问题。

 

(四)学术价值的思辨

    在人文社科领域,一项优秀的、有着跨越当下时代局限的研究是很难在第一时间被大部分的研究者捕捉到的,这是一个难以跨越的研究悖论。如此例子不胜枚举。

    这个悖论源于这种的一个事实:学术研究是在人类已有的知识域上破开一个豁口,一个小小的豁口很容易被同行理解并且接受,也就很容易被认可发表,然而当这个豁口大到颠覆领域内学者们固有认知的时候,这篇研究很容易被视为异端,需要经历漫长的评估,不断有学者为这个巨大的豁口提供观测的视角,才能让学科在这个豁口上缓慢发展。

    然而学科的每一次变革都是源于这样的巨大豁口。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也对此进行了描述,学科底层逻辑和学科范式的演变是一件艰辛但是充满价值的过程。事实上,重构学科中某个点的知识本身已经是许多学者一生的最高高度了,至于说一项研究意图变革学科本身的知识逻辑,颠覆原有的学科范式,那么这项研究要么是荒诞不经的谬误,要么是值得后人数年如一日甚至数十年如一日加以实践、复刻的灯塔文。

    学术的前沿永远是基于已有知识,在未知领域中做探索,这让学术成果的评判成为了一种无法定量定性的工作,而是一种牵涉学术价值的工作,这在人文社科领域更加明显,基于这样的事实:人文社科领域本身抽象,且真理与谬误的距离有时候根本不存在,逻辑意义上的正确与错误在牵涉价值的学术中无法作为标尺的。这是开创性研究需要漫长的时间检验的底层逻辑,在人文社科领域,即使再怎么天赋异禀的学者在学术工作中也是孤单艰苦异常的,因为创造知识的过程并不能有同伴,然而当下见多了人云亦云的大师,鲜有特立独行的学术意义上的个人主义者。

    虽然我一下子也评判不出来某个研究是否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但是我有另外一套可以信奉的真理:(在社科中)一项一出来便受到所有人认可、所有学者认同的研究一定不会是一项具备前瞻性的、卓越的、有着划时代意义的研究,而是一项有着哗众取宠的创新点的、规范的、往往伴随着名望加成的中庸之作。因此当导师鼓励我去争取毕设评优秀作品时,我确实对此感到不屑与嗤之以鼻,在学术上我对哗众取宠的闹剧和望风希指的迎合毫无兴趣。

    我在轻狂的时候说过,要做不被定义的研究,后来在保研途中,与老师聊及此问题时,又改口说只做自己定义的研究,这话其实很孤清,但也很悲惨,也许一辈子困囿于此,走一遭淘炼与苦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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