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砕念】第二章 璀璨的木匠们

我将教室安定在了村落的东部,这里离施工场和校场都距离适宜,而且采光良好。

配置上,利古鲁德拉人临时替我做了一张小桌和十几个宽凳外加几套桌椅,这些宽凳趴在上就可以当桌子用,宽凳、桌椅都供学生用的,那只小桌用来当我的教案,我只消在上面摆了几本通俗读物权作教材,这件教室就可以开放授课了。

从设施来说,这间教室是彻头彻尾的简陋之室,桌椅无蜡油可打,手摸在上面有明显的毛糙感,但是切角边却都用砂纸打磨圆滑了,地面没有被铺上地板,泥土却被压得紧实。

王国里任何一个专业的教书先生,看到这个配置恐怕都是要撂书本走人的,但是我这样的人,正好适合在这种地方发光发热。

利古鲁德醒酒后抓着脑袋对我说:“我细想啊,咱们好像没什么东西供你办教室的,桌子椅子什么的,都还要现造,咱们村的糙汉跟着矮人工匠都还没学扎实,手艺都有点笨,做出来的既不牢靠也不精致。而且……唉,不说埋汰话!跟着利姆露大人干就对了!”

利古鲁德嘴上虽这么说着,手上却已经帮我张罗好了人手。点出来的壮汉,面相方正,身材魁梧,给人以厚重的踏实感,他又抓了两个壮丁拉走了一车木材,跟在我后面走向我挑好的帐篷。

“我先说清楚,村南边还缺人手,咱们几个明天也要过去帮忙,所以咱们只能帮您一天,今天就要把东西打好!咱们帮您把桌椅按最快的打几套出来,您先凑合着用!”

我点着头,应允了他,“理解,村子优先。”

这位领头人说得相当认真,后面两位帮工却各自低着头,轻松散漫又腼腆地笑着。

“哥布九,我也想听听人类是怎么上课的,咱们早点干完这车木头,听上一段可以嘛。”

“对呀对呀,以前光听利古鲁德说人类里面的老师都是些历害人,俺也是想看看多厉害才过来的,你要是不给俺听,俺心里犯痒痒啊!”

二人说话间笑得面如花开,几个字从嘴里走出来,原本的内敛劲儿便一扫而空,笑得憨实自在,然后各自脑袋梆梆地领了哥布九两拳。“快点干活!哥布二,哥布三!”哥布九恶狠狠地说道。而我坐在一旁感叹三人起名之随意,“果然利姆露大人也是性情中人啊。”

木匠的活没啥可说,本就是一板一眼的手艺,干久了难免心生些杂念,舌尖又催得干痒痒,约莫一个小时,打完一套桌椅的哥布二趁着喝水的劲坐在路边和我搭起了话

“唉,小姐,您叫什么名啊?”他把手搭在了我的大腿上,眼里闪烁着真挚的光点,似乎将我看作某些伟大之人,对我相当感兴趣。“唉……?”我被他的热情,搞得有点说不上话来。

“喂!哥布二!打听姑娘姓名,这事不厚道啊,俺听哥布塔说啊,人类女性告诉你姓名就是想嫁给你的意思,懂人家为啥从来不告诉你名字了吧,不能和人家打听!知道不!”

哥布二的头又受了哥布三没轻没重的两拳,我苦笑着告诉他没有这回事,“人类和哥布林差不多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哥布林的习气,反正咱们没有告诉了名字就是要嫁人这种事情。”

“这样啊……那你名字叫啥?”哥布二回头在哥布三的胸脯上捣了一拳,扭头问道。

“七桥奈……”

我一字一顿地说出我的名字,听说父母生下我的时候,觉得“七桥奈”三个字怎么念怎么好听,而且只要念起这三个字我便会乐呵呵地笑,于是“七桥奈”便变成了我的名字,可是长大后我总感觉怪怪的,说出来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感觉,感觉这个名字,很软。

“七桥奈!这名字厉害!”哥布三拍着手地叫好道,“哎,哥布二,你说咱们村子,要是哪天有七座桥了!那该多厉害啊!好!”

“哈哈哈,再厉害也是咱们修的,所以咱们也厉害!”

“有七座桥的话,那大概已经是个不小城市了吧……”我插嘴道。

“听说布鲁姆特的伦铎城也只有五座桥呢,不过都是石桥……好像也有木桥来着,我游历的时候走过一座。”

“唉?那么……”

“那么什么?快干活去!”顽石大的拳头天降在哥布二的天临上,另一只巨手攥住哥布三的莫西干头发,一个大劲将二人滴溜起来,“别偷懒了嗷!一碗水已经给你俩喝半天了!快干活去!”哥布九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暴躁,哥布三起身慢了一步,哥步九抬腿一脚直接扫在他的小屁股上。

“真是一点觉悟都没有啊,都被利姆露大人赐名了还是吊儿郎当的!”哥布九叉着双手,小臂上的青筋微微泛起,豆大的汗珠直溜溜地顺着脸颊打在泥地了里,这个面貌方正而苍劲的哥布林小伙,活脱脱有门神之威严。

“喝碗水吧,你也是怪累的呵,被命名了也不是就能上天入地的了,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根钉子啊,歇一会儿吧。”一碗水被我推到哥布九手里,他倒也不谦让,咕咚咚几声,这一海碗的水便被他饮尽。

我看着这他一声不吭地将碗放在路边,然后再一次抓起斧头木锯,哼哧哼哧地剁起了木头。

一股无言的寂寞之感涌上了心头,我看见一块薄木板被哥布二扔在了路边,大抵是无用的废料,便兀自捡了去,掰成三瓣,蘸着哥布九墨斗里的墨汁在板上写下了三人的名字。

两只干了的海碗被我打来了井水,打了干,干了打,供应三人的水分。哥布九把哥布二、三盯得相当紧,二人喝水只能咕咚咚地喝,捎带着和我搭话,问我伦铎的木桥是怎么样的,听不得几句,就被哥布九抓去继续赶工。一车的木头,看着几劈几锯几凿就给打成了小凳,却实打实了让三位壮汉忙活了一天。

“如果在人类城市里的话,你们三人这一天的活计,应该够养活一个人一个月了呢。”我对休息时的哥布九赞许道。

“这都是利姆露大人的伟大,如果没有她,我们已经没有村子,如果不被命名,我也没有今天的力气。我以前打椅子,半天才打出来一把,现在这些活不过三拳两脚之事。”

“于生存、于生活,于生命,都是利姆露大人给我的。人类怎么样我不在乎。只要我的所作所为可以让村子向着利姆露大人的蓝图靠近一点,我就上去干!”哥布九盯着湛蓝的天空由衷地说道,嘴唇舔舐着沾在胡上的井水。

“感觉,是再造父母一样的存在啊,对你来说。”

“已经就是了吧……另外两个嘛……”哥布九撇了一眼二人,“虽然散漫了些,其实都是好手艺,能造化的,他们应该只是想吸引您注意,希望您别嫌弃他们。”

“无妨,理解,只是……”

哥布九直勾勾地盯着我道,“只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的”我将话从嘴边咽进肚里,只是被摸大腿而已,不用那么计较。

我抿着嘴,笑而不语,哥布九却似乎看出了端倪,“……按利姆露大人的规划,这个村子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类,我会补一下人类的规矩的,以后若无意间冒犯,您多见谅。”

“彼此彼此,我也很怕无心之举会冒犯你们,咱们都是互相学习。”

随后便听见哥布三的一声大呵,责斥哥布九偷懒谈闲天,直接将哥布九呵回了空地,之后哥布九再休息,就是收工之时了。

“钉子不够用,剩下的木料都给做成宽凳了,过几日空出手我再给您打几套桌椅过来。”哥布九收拾了木匠工具,夕阳的最后一抹金光撒在他身上,把他照成个璀璨的人。另两人汗淋淋地坐在地上,袒露着肩背,日暮里的二人红光满面,慢悠悠地喘着长气。

对于他们的工作,我是无以为报的,只能拿起树枝在泥地上写下三人的名字,给他们打个样,再把写了字的木板交给他们,算作了酬劳。

“一个月的营生,几个字就把你们打发了……”

“哎~没事!我和哥布三商量好了,你是七,咱是二,他是三,你最大!你就是咱们的大姐了!大姐给的!不叫打发!是奖励!奖励!”

“对喽!大姐教俺写字,一字多少钱都能顶!”

“你们从哥布塔学来的油嘴滑舌真不少啊……对人家都叫上大姐了……”哥布九撇视着二人,下巴上的胡茬在夕阳下被照得熠熠生辉。

“他们都是后生,你却是个大叔啊!”我对他打趣道。他只是笑着,不再言语了。

三个人在红光里悠悠地走着,一路上似乎有说不尽的欢笑。

“哎!你说,咱们算不算大姐的第一批学生,这下在知识上遥遥领先哥布塔了!”(哥布二)

“算啊!都教咱们写名字了肯定算咱们老师啊!”(哥布三)

“那咱们还能叫七桥奈大姐嘛?管老师叫大姐,我感觉很怪啊。”(哥布二)

“好好叫老师就行了,回去拿只棍好好在地上多把字写写,明天工地上我检查你俩能不能写出来!”(哥布九)

我是为什么会变成大姐呢~我才二十几岁啊,望着他们走向夕阳,我坐在小凳上默默地感慨道。

资源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