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古月悠找到琳娜,雨已经停了,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街边,身上是干的,手上多了一把伞。
他知道罗莎来过,他看见她是追着琳娜出来的。
古月悠在她身边坐下,她还撑着那把伞,表情呆滞。
“你们认识吗?”
琳娜过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声说:“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不认识…”
可她还在哭,眼泪一滴一滴流下。
古月悠不再开口,默默地为她擦泪。
她们不可能不认识,不然双方都不会这样反应,或许是曾经发生过什么,在一个他不了解的时间地点。
不久后,秦焉楹也找到他们,一看到古月悠那么温柔地对待琳娜,咬牙切齿,气急败坏。
可她没有走近打扰他们,默默地离远一点,失落地靠着灯柱。
因为是国庆节,诸国使者对魔王的进贡自然是少不了的,各种金银珠宝和名家作品,堆在一起能成山,换算钞票估计也能堆成山。
利姆露没有收藏癖,对身外之物没什么贪恋,于是让人把这些东西都送去雪罗斯塔堡。可在这之中,他偶然发现一条很漂亮的项链,艳而不俗,做工精湛,便想拿来送给泰斯塔罗莎。
负责送项链的是迪亚波罗。当利姆露一说组织上有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而且除了你没人能做到,她就拎着装项链的小袋子屁颠屁颠地去了……显然是利姆露嫌她烦了故意拐个弯儿赶她走。
被主人夸了迪亚波罗很开心,迪亚波罗走了全世界都安静了所以利姆露也很开心,属实是皆大欢喜。
已经是下午了,泰斯塔罗莎结束白天的行程,返回中央区准备晚上的宴会。
迪亚波罗远远地看她,觉得哪里怪怪的。
泰斯塔罗莎不是一般的高兴,走得猫步简直要飘起来,还哼着小曲儿……这比神之塔下一秒爆炸还稀奇。
怀着好奇心,迪亚波罗悄咪咪地靠近罗莎,跟着潜入她的办公室。
“如果不是今天心情好,我一定会赶你出去的哟。”罗莎当然发现了她,但笑容依然灿烂。
会不会是吃错药了呢?迪亚波罗想。
她提起袋子展示一下,“我可是奉利姆露大人之命前来给你送礼的,莫非,你是想拂了主人的好意吗?”
罗莎双手接过袋子,“请向主人转达我由衷的感激。”
“你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罗莎笑得温柔,轻轻点头。
“方便分享给我吗?”
“可能有点长,不妨碍你工作吗?”
“那——我可就要请示利姆露大人了,毕竟我是如此受宠!”
利姆露对她的答复是:“待久点,别那么快回来。”
迪亚波罗蔫了一样瘫在沙发上,自嘲地笑笑。
结果泰斯塔罗莎更高兴了,喜上加喜。
“既然你想听,我便说给你听吧,这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那是一段埋葬的往事…古老的小国…生死的契约…孤独的公主…众叛亲离…大屠杀…死亡、死亡、死亡…鲜血染红的湖畔。
迪亚波罗捏住下巴尖,“这么说来,那个小女孩就是她的转世?”
“嗯,虽然过了许多年,但再会的时间比我想象得更早。”
“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她不记得我了,尽管灵魂有一点反应。”
“打算重新出发认识一次吗?”
“不,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我的闯入会把她现在的生活搞乱,那我宁可只默默地在远处守护她。”
“不可思议,实在不可思议,我的伴侣竟会如此关心一个人,真是引人嫉妒呢。”
“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第五次分手,经过几个月的小别,现在有复合的打算了吗?”
“原本是有一点点的。”罗莎调皮地吐小舌头,“但我的布兰切回来了,你没机会了。
迪亚波罗很少见她露出这种神情,喜色溢于言表,连说话都调皮了一些,哪会平时四平八稳的样子?
就是这句话真欠,迪亚波罗心里起了报复欲。
“看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你的布兰切,也就是琳娜,现在可是深深地迷恋着皇太女殿下哦,而且是超超超喜欢的那种。”迪亚波罗表情十分腹黑,“情报来源是凯瑟琳大人,千真万确。”
泰斯塔罗莎一整个人呆住了,穿着高跟鞋差点没站稳。
“你说罗莎想跟悠私下约见一面?”利姆露听回来复命的迪亚波罗的消息,不知怎地,听出了一股约架的味道。
“是的。”迪亚波罗掩着唇都忍不住嗤笑,“您真应该瞧瞧那个女人当时候的表情,堂堂白之女王居然那样,库呼呼——哈哈哈!”
“为什么会这样呢?”利姆露也有点好奇。
于是迪亚波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说一遍。
“原来以前还有这样的事,没听她提过呢。”利姆露先是沉吟,然后是不好意思中夹了点无奈,“让那小家伙泡妞,这下好了,还惹到罗莎了,他们还是不要私下约见比较好。”
“罗莎不可能对您的孩子做什么。”
“我知道,主要是考虑罗莎的感受,你想想,当她见到悠又急不可耐又无可耐何是什么感觉?”
“那样的话…或许允许他们见面会更好。”
“你没打坏主意吧?”
“绝对没有。”
“表情很没说服力哦,为什么总喜欢捉弄罗莎,像个小学生一样。”
“只是想给她的生活加点调料,仅此而已。您不觉得,在我长年累月的捉弄下,她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不是吗?”
“这倒确实。”
“所以。”迪亚波罗深深地望着她的主人,“我在做跟凯瑟琳大人一样的事。”
说完,她便告辞了。
利姆露并没有在意她的话。
反倒是夏尔,在听了之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她自认比凯瑟琳更爱主人,也很心细,但凯瑟琳在心细的同时还胆大,敢对利姆露态度强势,敢对他使坏还不怕他发火…会不会正因如此,利姆露才觉得这世上还有他可以平等相处的人做朋友呢?
夏尔就胆小了,很怕主人生气,恶作剧时都要关注主人的脸色。
“你怎么了?”利姆露总能察觉搭挡的心情。
“没事,在关注西方的事态而已。”她转移话题。
“是吗?”利姆露轻声说:“算下时间,丧尸狂潮也快被世人发觉了吧?”
几千里之外,神圣法皇国与印古拉西亚边境的一座军用机场。
长长的跑道上停靠有30架巨大的运输机,身穿联邦军制服的几千名士兵列队登机。他们是魔国联邦的驻外部队,2年驻期已满,换防的部队昨天已到达,而后举行交接仪式。现在,他们将要启程回国,目的地是位于首都的机场。
两年都是太平日子,他们并没有在这留下热血而难忘的回忆。
在跑道边,新的驻军司令跟老的司令相拥一下,分开后,老人轻轻拍了拍青年的手臂。
“作为新晋司令,好好表现。”
“是!”青年立定在原地,昂首挺胸,目光炯炯有神。
老人相信他能够履行好职责,爽朗一笑,“走了!后会有期!”
老人露出卸下重担的轻松表情,这是他最后的任期,回去后不久,他就会光荣退役,享天伦之乐。
他步履轻松地登上运输机。
“真想不到啊,上级居然给我们这种待遇,用30架运输机载我们回家。”老人感慨道。
“这是应该的。”一旁路过的小伙子说,他年轻又精瘦,穿驾驶员的制服。
只见他快步走进驾驶舱,把门锁上。
年轻人独自坐在驾驶室里,没有副驾,30架运输机都是如此。
他关闭室内可收声的有线设备,从兜里掏出无线电对讲机,音量调至最低。
对讲机里先是传出一段诡异的低吟,渐渐地,年轻人的目光变得涣散,像是提线木偶。
“货物在你们右手边的一个黑色小盒里。”对讲机里终于传出说话声,可那声音沙哑低沉得不像人声。
年轻人右手提起那个黑色小盒,关闭对讲机,打开小盒,那里面躺着一个针管,针管里装着明黄色的液体。然后他合上盖子,把它放回原处。
半小时后,指挥塔下达起飞许可,一架架运输机如巨鸟腾飞那样依次升空。
青年司令仍站在跑道边,远远地遥望运输机群变成天上的30粒小黑点。
这时,没有人知道在这座机场上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这里竟会成为帝国动荡的起点。
是夜,繁星垂空。
国家行政学院在国庆节这晚举行盛大的晚会,来自各大豪门贵族的子女纷纷换上华服齐聚一堂。
古月悠来了,古月澪也来了。前者是分身。两人对外宣称的身份是兄妹,所以偶尔需要同时出现一下。
赤翎比她先到一步,发现两人同时出现的异常状况,便偷偷问哪个是真的。
古月澪娇俏地眨一只眼睛,赤翎便明白她是真的。
晚会的流程:代表发言、才艺表演、交际舞会。
第一个流程时,“兄妹”俩干脆就在天台不下来。才艺表演时,也只有缇雅所在的交响乐团上台时才回来了一次,演奏一完,就又闪人了。
很快,进入第三个流程,交际舞会。
古月澪其实并不喜欢这种高大上的舞会,觉得约束太多。于是“兄妹”俩分头行动,古月悠下去应酬,古月澪则留在二楼的酒水室。
与楼下礼堂的夏古风不同,这间由学生租下并经营的酒水室是现代装修,灯调得微微暗,这让落地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溢了进来,室内显得暗蓝,连古月澪的银发看上去也变得有点蓝。
她点了一杯鸡尾酒,待在窗边。一眼望去,是夜幕下欢度国庆的繁华都市,江边的一排大楼外都显示出国旗的形象。现在是七点半,再过半小时,江边就要放烟花了。
她想就坐在这看,古月澪喜欢看烟花,她总喜欢一个人享受些什么,觉得很舒服,轻松自在。
可很快就有人找上来,是赤翎他们几个。
“请问有什么事吗?”古月澪侧身问。
赤翎说:“她们想认识认识你。这位是秦焉楹,这位是琳娜,你也许认识。”
我当然认识。
古月悠坐到她旁边,两人没有任何交流或眼神接触。
古月澪微笑,“你们好呀,我是古月澪,算是你们学姐。”
“学姐好。”两女都轻施一礼。
有种重新认识一遍的感觉,真是奇妙。
琳娜问:“学姐要和我们一起参加舞会吗?”
“我没有舞伴,也没兴致,坐在这儿会舒服一些。二位的关心我明白,谢谢。”
赤翎心想这家伙果然一变回女人就好歹会收敛一下下……等等,好像不止一下下,她还装起来了,穿一件开胸的绀色礼服短裙,露胳膊露大腿,蹬着高跟鞋,一副成熟打扮。
有点骚。
“学姐,我们是来跟你交朋友的!”秦焉楹扑上去抓住她的双手,比琳娜热情大胆得多了。
“不会是因为悠吧?”古月澪心领神会地笑笑。
像被戳到痛点一样,秦焉楹的脸红了些,“才、才不是呢,是因为学姐好好看,想认识一下,只是悠刚好是学姐的哥哥而已。”
欲盖弥彰了哦,小笨蛋。
古月澪以姐姐的温柔样抚摸秦焉楹的头顶,这让秦焉楹感觉有点怪,好像她们之间已经认识好久了,摸她的那只手有熟悉的暖意。
“舞曲要进下一首了,学姐要来看看吗?”
“嗯,我等会儿就下去,你们先去吧。”
他们离开了酒水室后,古月澪闪电般突进暂时无人的男厕,出来时则成了古月悠。
而在另一边,分身也闪到一个众人看不见的角落,变成了古月澪。二者的身份就这样对调了。
古月悠很快追上他们,一改刚才的静态,变得开朗活泼。
当他们一行人步入金碧辉煌的舞厅,大理石砖在脚下发出脆响,抬眼望去,圆形的穹顶下悬挂精美的水晶吊灯,在柔光和悠扬的音乐里,身穿礼服的年轻男女们两两一对翩翩起舞,男士抹了头油,女士做了发型,俊男美女,好生养眼。
可古月悠明明记得,这里不是贵族学院,而是国家行政学院,培养的人才应该是将来的好公务员、好干部。
然而此时处处纸醉金迷,昂贵的气息让家境普通的学生望而却步,抱作一团,在豪门子女注意不到的地方看着他们闪闪发光。
连琳娜都好奇,“为什么悠不再打扮得好看些呢?”
“就是就是,悠明明可以更帅的。”秦焉楹附和。
古月悠只是穿了件黑色西装,而且没扎领带,在一片衣香鬓影当中,这显得他很另类,也不礼貌。
“我是实干家的孩子,朴素一点才正常。”
赤翎心想这倒也是,他们家不需要通过任何外物来彰显权势,所以老爹穿得朴素,孩子也跟着朴素。
“你们都找好舞伴了吗?”
二女摇摇头。
“赤翎你呢?”
“你觉得呢?”
“你还…算了,她来了。”古月悠目光转向舞池的另一端。
圆形的舞池中,群舞在乐曲最后拉长的提琴音中结束,男女互施一礼。而后人群裂去,穿过扩大的间隙,古月悠的目光落在对面灯光下亭亭玉立的女孩身上,她还是那样美得像幅画,但今晚这幅画活过来了,她更美了,一袭胜雪的白裙,比白裙更白的是肌肤,尽态极妍,做了修饰的眼睛有了灵气,那是大海无垠的蓝。她的装扮竟带有古意,她的审美总让古月悠以为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但没关系,一样很美,如果是在风中,她的粉发定如瓣瓣樱花纷纷扬扬,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一棵千年不败的樱树,时光飞逝,朱颜不改。
缇雅自然也看见了他,不绕道,穿过舞池向他走来。
她明明没有踩着杀气腾腾的步伐,可古月悠身旁的二女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些,因为那绝世的美太有压迫感。
其实琳娜和秦焉楹都算是百里挑一的美女,但有一样东西,她们完败于缇雅。
是气质,缇雅的气质飘若仙子。
人群散去后,又有新一批人进入舞池。下一曲即将奏响。
缇雅近到他的身前,伸出玉白的纤手,“要来吗?悠。”
她表情淡淡,伸手的姿态像是公主赏赐她的侍从。
尽管她面前的这人比公主还公主,货真价实的皇太女。可这时我们的皇太女殿下有些自惭形秽,缇雅打扮得如此美若天仙,他呢?一身黑西装,领带不扎扣子不扣好,普通到穷酸哪好意思跟人跳舞?
也怪他不把校内的活动当回事,按平常的思维随便从衣柜挑了件正式点的换上了事,细心如他难得疏忽了一次,没想到缇雅如此用心。
她始终记得那个约定,答应了要做他的假女友,就做出最好的样子给所有人看。
“抱歉,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回来。”古月悠闪人了。
不到30秒,他就回来了,换了身行头,燕尾服的造型。
“你那么美,我也得换件好看的衣服才配得上你嘛。”他牵起她的手,步入舞池中央。
另外三人都默默叹息。
古月悠和缇雅近距离对视,他扶住她的细腰,她搭着他的肩膀,在等待,边场乐器的奏鸣。
跟缠绵的上一曲不同,这次的舞曲激昂热烈。
缇雅从发梢到足尖都微微一颤,一个强劲的旋身跟古月悠错位相叉,对方短促而有力地将她拉回,从紧贴到分离再到紧贴,大开大合,动若迅雷。
古月悠自小习舞,自然是跳舞的好手,只见他举臂抬腿的动作如此有力又富有美感。而在他身边的搭档,天赋更是惊人,只练过一次,这是第二次,她就如同苦练多年的舞蹈家那样翩若惊鸿。当他们旋转时,给人的感觉不是他们在旋转,而是灯光、舞池、人群在围绕他们旋转。舞池的中央自曲始以来就被他们霸占,凭本事霸占,两人惊艳的舞姿让旁人升不起接近他们的半点念头,因为再漂亮的孔雀也没法在凤凰面前开屏。那必是一双凤与凰,地面成了天空,舞池中央的一小块限制不住他们的发挥,伴着乐曲,他们像乘风一般旋转翻飞,灯光点缀黑衣与白裙,在舞蹈中散作云霞。
这首舞曲的最后才是高潮,以突然的万籁俱寂作为结束。
弦乐与管乐逐渐抬起,将整段舞曲推上高潮。
古月悠在这时定住了,高举手臂做极静之态,而在他的掌心下方,缇雅做极动之态,高速旋转,裙摆飞扬,全部热情集中在最后爆发,白裙盛开如鲜花,高跟鞋噔噔噔地响。
忽地,她正面停在古月悠面前,两只鞋跟同时一蹬,分秒不差地踩在舞曲结束的那个点,一瞬间万籁俱寂,盛放的白裙又贴回她的双腿,从绽开回归含苞,像是时光逆流,一切返回到开始的模样。
何其精彩的舞蹈,神颜配绝色,四周掌声雷动。
缇雅捏住裙摆,盈盈屈膝一礼,微微颔首,唇边勾起一抹笑,像冰雪消融后春暖花开。
连古月悠也不禁看呆了一下,还是徐志摩老先生的那句诗好呀,“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多美呀。
古月悠也向她行礼。两人手牵手走出舞池。
缇雅说:“我能去补个妆吗?过会儿就回来。”
“嗯,去吧。”他微笑。
回到那三人当中,刚刚他们一直站着场边看他们跳舞,这时他过来,秦焉楹又鼓起了掌。
“跳得真好呢。”总觉得她目光带刺。
“过奖过奖。”
古月澪去看另外两人,琳娜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赤翎的中指抖动着想举又不能在这地方举。
“缇雅姐人呢?”
“她补妆去了。
舞厅附近有一个专门的补妆间,里面现在只有缇雅一人。
她把妆包放在台面,取出一只口红,对镜涂抹嘴唇。
而后她画上眼影,眼角勾出一抹绯红,变得妩媚了些,乃至妖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