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34年 俄罗斯Socialism共和国 莫斯科）
门刚一关上齐可就从舒适的被窝里一跃而起，这在以往是他绝对做不到的。“单身公寓就这点好，把门一关就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你说是吧，卡普什金同志？出来吧。”他从床头板后摸出自己早已藏好的一小截蜡烛点燃，插进桌子上的半杯水里：“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哈哈，绝对不会引发火灾！”
“一会再说什么‘万无一失’，安德烈同志。”帕维尔从床下钻出来：“你怎确定此时那个契卡、罗曼诺夫少将已经离开了呢？”
“哎呀，很有道理啊！”齐可已经在烛光下将书本和纸摊开来，这些东西都是他从阅览室那里找到的。“那，卡普什金同志，你去帮我看一下吧。”
“好像此时我去看还有用似的！”帕维尔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反侦察方面的天真实在有些无奈。
“哎，你最好啦——在明斯克的时候我和你的关系比和叶瓦季连科还亲密呢！”齐可已经给钢笔灌了墨水，头也不抬地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放心吧，外面没人。”帕维尔只好走到门口去观察了一圈：“我想我们可以放心了。”
“那样就好。我说最近咱们队伍中的女生们似乎都有点不抬正常，不知道你感觉到没有？”
“我哪里知道啊？我才不像你那样，没事把注意力放在女生身上！”帕维尔开玩笑地想打一下齐可，没想到被齐可头也不抬地灵巧拦截了：“我不是我没有，我的注意力都在这里呢！”他顺势将帕维尔拉到桌子前面，原来他正在将一本关于战争史书籍上所讲的战役画成图。“我也许可以从中得到一些有关于战略战术的灵……”
帕维尔突然猛地甩过头去，死死盯住门的方向。
“卡普什金同志，卡普什金同志？你在看什么？咱们可是唯物主义者！”
“没有鬼，”帕维尔慌忙捂住齐可的嘴：“但你听到门锁响了一声没有？”
（第三帝国 柏林）
“家人们中午好啊，你们想吃什么？”英格一手将制服外套脱下来递给费比安，一边关上身后的门，“多谢，海尔曼中士。”
“您叫我什么，长官？”费比安将制服往衣架上挂，回过头来看着英格。
“中士，小费比安。”英格靠在门框上笑道：“小黄博士告诉我，元首承诺给你一个正式的军衔，和下一批授衔的男生们一起。”
“我的长官，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费比安跳到英格面前。
“这有什么呢？小费比安——你认为所谓的‘血统’真的那样重要吗？若真的如此，我这个来自奥地利、一个历史上就是多民族杂居的地方的家伙岂不是应该立即驱逐出境？”她的绿眼睛似乎在发亮，从他的灰眼睛中倒映出来。“我要恭喜你，小费比安，”英格俯身抱住他：“以后你也和大家一样，非公开场合不需要称呼我的军衔或‘长官’，咱们是朋友！”
“不过，英格，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希望你不要生气——就是关于刚才你提到的奥地利的事情。”费比安松开英格。
“什么？我往奥地利的战友们那里偷运军火的事情被发现了吗？那可太好了，我的形象更加明朗了！”英格得意地笑着走向厨房：“大家都不在？没有人向我点菜，我就随便做了。”
“不是这件事，戈斯塔鲍方面的保密工作一向值得信赖的。”费比安跟上她，英格则回过头来看着他，虽然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此时她那发绿的目光已经足以让人非常不安。
“我听到有人讽刺元首，说他就是个奥地利的流浪汉……”费比安低下头。
“嗨，常规操作而已啦！”
“关键是他们到处流传，说元首作为奥地利的流浪汉跑到德国来，在柏林聚集起一帮乌合之众，任由他们将柏林搞得乌烟瘴气，自己则像圣人神仙一般地站在污浊的云气之上，右手牵着巴伐利亚的戈拉登、左手牵着奥地利的施柏格尔。为什么要把左手给施柏格尔？因为他要给这个左撇子倒出左手来，以便她和戈拉登一样替自己干脏活！”
二
“就这？这不是陈述事实吗？”英格的语气反而更加轻松，费比安抬起头来却看到她的眼神更加可怖——那双眼睛真的在冒光。
“长官……英格？”他试探着问。
“只有一点，”英格的声音压低了八度：“你为什么要在自己如此快乐的时候提到戈拉登少校？这不是坏了你自己和大家的兴致吗？”
“是，长官，我明白。”
“明白就好——你也不向我点菜？那我真的就随便做了……”英格转回去刚要继续走向厨房，彼得几乎是扛着睡眼惺忪、还抱着热水袋的汉斯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等一下等一下！英格，还有我……”“汉斯！”英格立刻迎上去将汉斯抢过来：“彼得，我说过多少次不要为难他，人家睡得好好的，你弄醒他干什么？”她抱着汉斯转身走进厨房。“安雅，你不必着急！”
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安雅一惊，因为她不知道英格是怎么不回头就发现自己的。“紧接着小费比安，你很快就能得到晋升，只要听赫尔曼阁下的指挥行动，肯定错不了！”英格说着关上了厨房的门，留下自己的下属们面面相觑。
“英格姐姐，我不想点菜，什么都行……”汉斯打了个哈欠，松手让英格放自己下来。“汉斯，把你的热水袋放到窗台上，然后到冰箱这里来，我给你看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秘密。”
（意大利王国 威尼斯）
“元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没有谈完吗？”季默已经明显地焦躁不安，但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在极力控制了。
“当然，你们的元首又双叒叕在发挥他超凡的演讲才能。”璐萨朵头也不回地下了船：“所以我当然有义务尽到地主之谊，提前带你们来看看这里——你们接下来几天要待的地方。”
“就这？这不是天经地……啊！”卢卡斯不知第多少次狠狠敲季默的头顶，总算让这个家伙闭嘴了。“你跟女生争什么？脸都不要了！”
璐萨朵没有加以评论，再开口时的语调里却多了几分讽刺。“我们总理有令，给予你们最周到的招待与安置，并请你们的自己人参与准备工作，让你们宾至如归。至于你们携带的物品嘛，很快也都会送到。”
在带领所有人来到各自的房间后，卢卡斯如愿得到了走廊尽头那间位于楼角的屋子，只有它有一个视野极佳的阳台，可以将运河与地中海的千种蔚蓝同时尽收眼底，而位于浴室的一扇落地窗外甚至有更好的风景，以至于拉开百叶帘的一瞬间会让人误以为它后面是一幅画。“芜湖——”卢卡斯开心地转了一圈面向璐萨朵：“我多想把你们这里的风景带回德国！可惜这不现实，而在慕尼黑连海都看不到。”
“风景不过是一方面，如果我们的心意也可以带走，那对于你们来说才是最好的消息呢。”璐萨朵微笑一秒：“看看你的房间，你就会知道，风景算得上什么呢？”卢卡斯也报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但不必走出浴室就发现了问题：“等等，比安奇小姐，您的同僚已经将我们的行李箱送到此处了吗？”
“没有，我的同僚们可不如你们德国人勤快。”
“那这是怎么回事？”卢卡斯快步走到洗手台前——镜子前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他平常用的香皂、古龙水，甚至还有剃须刀和须后水，不光品牌、香型丝毫不差，连摆放次序都和他在慕尼黑的家中别无二致。如果非要说和在慕尼黑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眼前这些东西都是全新的。
三
“这确实不是我放在行李箱中的那些，它们都已经被打开过了。”卢卡斯环顾整个房间，一眼就看到桌子上那瓶再熟悉不过的伏特加和小熊软糖……类似的情形数不胜数，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他在滕珀尔霍夫机场的值班室中见过的同款热水袋。
“戈拉登先生好眼力，这些东西确实都是按照你的日常需求特地买来的，怎么样？对得起‘宾至如归’吧？”璐萨朵笑着也走进房间：“和你远在慕尼黑的、温馨的家是不是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就是风景变好了……”卢卡斯像封冻在原地似的，盯着床头柜上的热水袋——说句实话，他此时非但没有感觉到温馨，反而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 莫斯科）
“什么？门锁有响过吗，原谅我太专注了没听到！”齐可仍是头也不抬。
“我去看看……”帕维尔轻手轻脚地挪下椅子，向门口蹭去，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我就说，卡普什金同志，”齐可抬起头来笑笑：“你又在疑神疑鬼了，说好的唯物主义者呢？”
“安德烈同志……”帕维尔坐回椅子上后依旧时不时观察着门。“齐可……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就像我知道此时此刻我们的祖国正在遭受威胁一样！”
“我虽然同意你的看法，但你现在这样做也真的不是办法啊……”
“我们所说的‘威胁’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何来同意不同意！？”齐可压低了声音，却能听出来他有多激动。
“我说的‘威胁’来自内部，是实实在在的；而你说的来自外部，况且它压根就不存在啊，只是你自己的杞人忧天罢了！”帕维尔也用同样的方式压低声音。从前在明斯克时，只要听出来自己的朋友情绪激动，齐可总是会先立即道歉，然后试图找出自己那里做得不对。但今天绝对不是这样——他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和自己童年时代最好的玩伴死磕到底。
“现在也没有契卡来抓我们啊，所以说杞人忧天的应该是你吧？”
帕维尔跳下椅子，不再与齐可争辩——齐可认定一件事情就没有人能将他拉回来，这一点帕维尔也是再清楚不过的。“祝你好运，同志。”
（第三帝国 柏林）
“看这是什么？”英格从冰箱中取出一个方形深烤盘。“是黄油吗？”汉斯扶着烤盘边缘往里看。
“不完全是。”英格看刀架离得远，干脆取下腰带上挂的短党卫剑来，将剑尖稍微插进“黄油”中一转。“啊，是鸡扒吗？”汉斯跳起来。“已经很接近啦，”英格收回短剑扔到洗碗池中：“这叫‘油封【1】鸭腿’，是经典的法餐名菜。食谱是你的弗朗西丝卡姐姐帮我找烘焙配方时顺路带来的——这东西放到酒吧那种地方显然太过高端大气上档次，所以当然要做给我的小汉斯吃了。不过你得至少提前一天晚上告诉我，因为光是焗这个鸭腿就要两三个小时呢！”
“好好好，”汉斯绕过烤盘抱住英格：“英格姐姐，我太爱你了！”
“我也爱你，小汉斯。”英格将烤盘放回冰箱，用一把椰菜挡住藏起来：“说好了，不要告诉别人。”
【1】：油封是起源于法国南部的传统料理方法。鸭腿肉用鸭油完全浸泡后，小火长时间加热。利用鸭腿会在低温凝固的特性将鸭肉完全裹住，等到要吃的时候再拿出油封好的鸭腿放入锅中煎至金黄。这种做法最早只是为了延长肉类的保存时间，但后来人们发现这样做出来的肉类格外皮脆内酥，细嫩甘香，遂流传开来并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