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追忆美好时代》,此文献给在青春期中成长的男女

  大学毕业以后我去到家乡的一所中学任教地理老师。

  自从高中以来我便难以感受到生活的幸福,确切的说我的生命走到今天,幸福的时刻也只停留在高中。如若真要用一个时刻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有意义的话,我想只有在课堂上教授学生知识的那十多分钟时间算意义吧,这点存在的意义是我能触碰到幸福最近的时候。

  在中学里面,地理这个科目不算主科,在重要考试里面的分值也不高,学生们学习地理的热情自然也要大大折扣。但是,分值不高也是分,我总不能让学生因为地理分数低影响升学。因此每当想到这里,我感觉我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我传播了知识,几十个学生里面也会有几个喜欢我讲的课。尽管我不是一个深沉、老练的老师,但是我教书总还是有自己的那一套,我清楚地理受学生重视程度低,唯一的好办法就是把地理课变成一个讲故事的课,故事情节和地理知识结合起来,这样再加上一点良好的班级纪律,学生们的成绩不会差。

  这些年来,我所教的班级几乎都在学校名列前茅,也没有出现一个学生因为地理成绩差而升不了学的。我想我做的这些对一个老师而言是出色的,但是我认为,师者,不就应该这样吗?

  又到了上课时间,我熟悉的从办公室走向教室,看着台下四五成群的学生,有的在预习功课,有的在谈笑风生,有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我已经走进教室,我看着他们,脑海里突然想起来我高中时代的模样,那是我生命走到今天最幸福的时代。

 二

 吴善若是我高中时的女朋友,她和我年龄相当,个头却比我矮半个脑袋,她每次和我走在一起就像一颗小白菜依附着一颗大白菜。他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也是最后一个,我问她我是不是她第一个男朋友,她说我也是她第一个男朋友也是最后一个。我们彼此开心的笑了,那时候的笑是真美,毫无保留。

  地理是我最擅长的科目,地理是她最不擅长的科目,每次上地理课前我都会对她说:

  “吴善若,你的噩梦地理课要来啦。”

  而她总会回我一句:

 “不是还有你帮着我吗?”

  地理课上的我最为活跃、积极,仿佛整个课堂都是我的。幸好那时候老师也很开明,不然我肯定要被叫去办公室“喝茶”了。也正因为这样,我顺理成章的当上了地理老师的代言人—地理科代表,帮着老师收收作业,传达一下老师要求,有时候遇到简单的课程老师也会让我来讲,因此我的地理成绩一直是炉火纯青、无人匹敌。

  在班里面恋爱关系是不能公开的,因为一传十,十传百,要是传到老师的耳朵里我们的感情就得“寿终正寝”了。所以我们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表现出恋爱的样子。但是这样的感觉也是不错的,毕竟距离产生美,我越看吴善若越感觉她美。

  终于到了我等待许久的地理课,这节课老师没有讲新内容,而是讲了昨天布置的作业。或许是不感兴趣的原因,吴善若在课上转起了笔,我想她心思早就飞出教室了,可能正在想象放学后和我一起走在回家路上的情景。这时老师突然叫吴善若,对她说:

  “吴善若,你起来告诉我,中国哪个省全省都属于热带季风气候?”

  这时不知道哪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些声音:

  “台湾,台湾,是台湾。”

  吴善若即将要用肯定的语气回答时,我轻轻的在背后告诉她:

  “海南,是海南。”

  吴善若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告诉老师:

  “是海南。”

  当我还在洋洋得意的以为老师会让吴善若坐下时,老师突然说:

  “坐在后面的的同学不要窃窃私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吴善若,做下吧,下不为例。”

  吴善若尽管被批评了,但我想她还是开心的,因为在这一两分钟的时间里她又和我“碰撞”了。接下来的时间她总是表现得很认真听讲的样子,尽管她其实压根也听不懂。

  我坐在她后面总会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乌黑的长发在窗外微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有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总会飘到我的桌子上,我拿起这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打了几个结,然后又仔细看了看,头发末端还有分叉,笑了笑然后吹了口气,头发又飞到了地上。

  这时我的同桌李军拐了拐我的胳膊,问我:

  “今天咱们还要去拿报纸吗?”我说:

  “当然了,好几天没有去了,估计领导们又带来了许多。”

  我和李军不仅是同桌,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因为我们有一样的别人没有的爱好—看报纸。看的是著名的《参考消息》,那里面有很多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闻。看报纸这样的爱好应该是属于上一辈的人,因此我们总认为我们有跨时代的热情,我们依然保持着对世界的关注、我们是这一代青年中少有的清流。

  地理课完了以后还有一节自习课才放学,但是我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周二的自习课我一般都不会上,因为这时间来查课的班主任要去开会,我就有一节课的时间去领导开会的办公室看报纸了。

地理课结束了,我告诉吴善若:

  “善若,我要去看报纸了,放学了你等我一会儿。”

  “好啊,小心别被班主任发现了,我在校门口等你。”吴善若回答我。

  我和李军去到了离教学楼不足百米的一栋大楼,这里是学校领导的办公区、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会议也在这里开。因此我和李军总是小心翼翼的走进大楼,生怕被班主任发现。

  我们走进放有报纸的会议室,没人,我们轻轻的关上门,打开灯,翻了翻桌上的报纸,的确是新的。我拿出新报纸,取出一半给李军。我们坐在领导们才享有的位置上,仔细的看着这几天世界发生的新闻。

  我看到的第一份新闻的标题便是“距北京奥运会开幕不足百天,我们的奥运健儿准备得怎么样?”那时候要举办北京奥运会,举国欢庆,特别是离奥运会开幕时间越来越短,各种各样的关于北京奥运会的新闻围绕着我们的生活。这些新闻是那时候新闻里的主力军,“作为东道主,中国能否在家门口取得金牌榜第一名。”“全球两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参赛,北京奥运会能否与众不同。”……但是这些都不是最吸引我的,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姚明即将出战奥运会,率领中国篮球和世界篮球强队一争高下。

  这时李军对我说:

  “郑文,新闻上说中国GDP和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日本的差距越来越小,按照现在的发展,过不了几年就会超过日本了。”

  我说:“当然了,我们国家这么多人口,又这么大,再加上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别说过几年超过日本了,再过几十年肯定还会超过美国。”

  李军说:“超过美国?有那么夸张吗?老师可是说过现在世界上美国可是最强大的,各个方面都领先着世界呢?”

  我说:“可是你别忘记了老师还说过,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绝对的,就像美国并不是各个方面都好,也是有问题的嘛。我们也是越来越强大了,不然奥运会怎么会在我们国家举办呢,我想只要我们国家依然保持着开放、包容、学习的态度,咱们国家会越来越好的。”

  李军说:“也是,如你所愿吧,咱们越来越好。”

  在会议室看报的的时间是非常开心的、自由的,我们谈天论地,从外国聊到中国,从古代聊到现代,从人的新生聊到死亡。我们在这个会议室里无忧无虑、没有顾虑、没有压力,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和李军两个人。我想如果从实际生活出发这算不上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因为我们根本改变不了任何所见所闻,我们唯有看和思考。而这对我们来说足够了,在这个节奏飞快、物欲横流的时代,能有我和李军这样的人还在构建自己的精神世界,已经是一种超前了。在这个会议室里,我和李军的思想不断碰撞,他就是我的知音。我们就像两条鱼一样在大海里畅游,没有目标、没有边界,游到哪算哪,我们享受这样的时刻。我们总认为我们有跨时代的热情,我们依然保持着对世界的关注、我们是这一代青年中少有的清流。

  自习课下课了,我们走出了会议室,李军说:

  “郑文,我要回家了,明天我要和爸妈回老家去看望我的爷爷奶奶,周末就不能见面了。”

  我随口的回答说:

“好啊,那就下周见吧。”我万万想不到从会议室出来后是我和李军见的最后一面,这一面之后我这辈子也没有知音了。

  我走到学校门口,看见吴善若在等着我,我轻轻的跑了过去对她“嘿”了一声,她嘻嘻的笑着。我们并排的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经过一个下午的洗礼,我的胃已经等不到我回家吃饭了,如果在不吃东西,我估计我会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软绵无力。我和吴善若很喜欢去一家叫宜生面馆的店吃面,这家店有着地道的四川口味。我点了二两辣鸡燃面,刻意不吃三两的,生怕回家了吃饭吃不下。吴善若点了一两的素燃面,我知道她不饿,是陪我吃。我把钱付了,然后坐在了吴善若对面,这样的情景已经有一年多了。但我们总是乐此不疲的喜欢这样的感觉,在她面前我并不在意吃相,我一般十口就能解决二两面,而我感觉她要二十口才能吃完一两面。我总是在她前面吃完,然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这时她会对我说:

  “你老是这样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对她说:“有多不好意思啊?”

  她说:“我已经不好意思连面都吃不下啦。”

 我说:“那我的脸皮可是真厚,看着你我就像是又吃了一两面,我都饱了。”

  她轻轻的笑了起来,吃完后我们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由于吃面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我们走得很快。走得快并不是因为我爸妈催我,而是因为她的爸爸会催她,如果遇到她爸爸不开心的时候,还会责骂她。我和她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告诉我,他父母已经离婚了,他爸爸每天上班都很辛苦,回到家吃饭时会经常喝酒,但是很少喝醉。他说他爸爸会时常和她谈起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越谈他喝得越厉害,有时候还哭了,吴善若总会安慰他爸爸一切都会过去的。她从未和我谈起为什么她父母离婚了,我也没有问过,我知道这是她的伤心事,因此我也会安慰她,一切都会过去的。

 “ 明天是周六,要出来玩吗?”我问吴善若。

  她说:“你不和李军去看报纸了吗?”

  我说:“不了,我要下周才和他见面,他爸妈带他会老家了。”

  她说:“哦?还第一次听说他回老家呢。那我们出来玩会吧,但前提是你要保证抓紧完成作业。”

  我说:“那当然了,我保证完成作业。听说《钢铁侠》上映了,我们去看这部电影吧。”

  她又说:“好啊,那我们周天出来吧。你好好完成作业。”

  周六我奋笔疾书的做完了作业,期待着和吴善若看《钢铁侠》。这是我突然想起来李军,我要告诉他我要和吴善若去看一部美国电影叫《钢铁侠》,因为我知道这也是他喜欢看的电影。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对面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说:“李军,周末我要和吴善若去看《钢铁侠》,等你回来我就不能和你一起去看了。”

  李军说:“《钢铁侠》吗?等我回来了我也要去看,你和吴善若好好度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吧。好了不说了,我这边山路崎岖、信号不好,回来再聊。”

  我还没有说完呢,李军已经把电话挂了。我没有多想,继续想着明天和吴善若的约会。

  第二天中午,我在家简单的吃完了饭,然后提前去电影院买了两张《钢铁侠》的电影票。我拿着电影票,去和吴善若约好的地方见面。我们约定的地点是城南西边的公园门口,还没有到公园我便老远的看见了她。她身穿一身粉红色连衣裙,裙子上还印着几多樱花,她的头发扎成了马尾辫,上面还戴着一个紫色的蝴蝶结。在远处看去,她简直不是吴善若,而是一个仙女,轻飘飘的站在公园门口,等待着我的到来。我一路小跑过去,对她说:

  “善若,你来得真早,我还以为你没有到呢。”

  她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想着和你见面呢,当然要早到一点了。”

  我说:“善若,你今天真好看,就像一个仙女一样。不,不,你每天都好看,你就是个仙女。”

  她说:“就你嘴巴最皮,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这么说的。”她嘻嘻的笑了起来。

  我又说:“善若,电影票是下午三点半的,还有一段时间呢,我们走走吧。”

  她说:“好啊,我们去公园里面走走吧。”

  我们朝公园走去,正对公园门口是一尊巨大的毛主席像,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只要身处公园,不管在任何位置都可以看见毛主席像。我们围绕着公园走了起来,这时善若对我说:

  “郑文,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

  我说:“第一次啊,当然记得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约好了早上十点钟见面的,我居然睡过头了,奇怪的是我妈那天竟然没有叫我起床。唉,这真是霉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她说:“好在你还是来了,你要是在晚一分钟,我就真要走了。不过那时候看着你的样子真像一个傻瓜,气喘吁吁的,头发还乱。”

  我对着她哈哈的笑了起来,说:“想不到你记得这么清楚。看样子你还是特别关注我的嘛。”我自恋的说。

  自从第一次和善若约会失败以后,我便改变了许多坏毛病,并且极力的展现出最好的一面给善若。

  这时我的走手开始轻轻的触碰善若的手,慢慢的我牵住了她的手,我能感受到她手心的热度、我能感觉到她的心想要靠近我的冲动。我们牵着手在公园里走了许久,我们谈了我们恋爱中令人怦然心动的时刻、我们讲述了最近发生的生活趣事。

  走累了,我们来到毛主席像跟前,像的底座是一个正方形平台,有许多的老人、小孩在底座周边聊天、追逐玩耍。我们找了一个人少的底座侧面坐下,我的手牵着她的手,她的头靠着我的肩,就像一颗小白菜靠着一颗大白菜。

  午后的阳光略显温暖,我真希望这美好、幸福、自由的午后一直持续下去。这时吴善若对我说:“郑文,你说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我说:“天长地久。”

  她说:“真好,天长地久,真是一个好词。”

  我们在毛主席像下坐了十多分钟,她靠着我的肩,似乎已经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睡着了。我轻轻的把脸面向她,然后缓缓的靠过去亲了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很柔软,我看着她的脸,她就像一个和谐的小猫,傻傻的、安心的睡着了。我亲她大约持续了几秒钟。这时周边的一群小孩看见了,对我说:

  “羞羞羞,羞羞羞。”

  我的脸涨红了,对他们说:

  “一边去、一边去。”

  小孩们跑开了,善若也醒来了,我告诉她: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去电影院吧。”

  这时她突然对我说:

  “你亲我一个吧,你好久没有亲我了。”

  我一惊,心想:“这傻瓜,我刚刚才亲了你。”

  我说:“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多不好意思啊。”我故作正经。

  然后把脸面向她,我们相互吻了几秒钟。然后起身朝电影院走去。

  电影看完了,差不多也是傍晚,她说她要回家了,明天还要上课呢。我说我送她回去,我们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在夕阳的照射下我们的影子显得格外的长。我把她送到了她家附近,要离开时,她对我说:

  “郑文,我们要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你要记住了。”

  我说:“当然了,我说的,我会记住一辈子的。”

  我们相互挥手告别,我也走向了回家的路,这真是美好、幸福的一天。

  第二天上课了,天空阴沉,我在学校没有看见李军,但是我也不在意什么,心想他肯定还在老家忙着呢,估计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早上的课上得很沉闷,我也没什么心思听讲,可能是适应不了没有李军座我旁边的感觉,但是吴善若听得很认真,因为理科的课是她擅长的。中午放学了,我按照惯例把吴善若送回家,她在路上问我李军为什么不在,我随口说了句:“可能路上堵车吧。”

  我回到家,决定给李军打个电话,因为我有许多的事情还要和他分享。电话通了,还是熟悉的声音,我说:“李军,你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上课?”

  他说:“郑文,我还在老家,中午吃完饭就回来了,我爷爷奶奶前段时间生病了,周末我陪我爸妈回来照顾他们。我晚上就能到了,明天你就可以看见我啦。”

  我说:“好啊好啊,明天我要跟你讲很多事情。昨天我还和吴善若度过了一个美丽的下午呢。”我自豪的讲着。

  他说:“那真好。”

  我说:“我等着你回来。”

  他又说:“行。我也想早点来,这边山路实在太难走了,我每天从家去爷爷奶奶家都要好久好久。好了不说了,我吃饭了,再见。”

  电话挂了,我坐在凳子上静静待了几分钟。此时听到我妈妈说:“郑文,过来吃饭啦,我做了你最爱的红烧肉和麻婆豆腐。”

  我摸了摸肚子,肚子“咕咕咕”的叫了几声,确实饿了,我起身走了向餐桌。

  吴善若通常比我早到教室,她总是会提前预期要上的课程。而我一般会踩着点到,不早不晚,刚刚好。要上课了,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齐了,老师也已经走进了教室,开始准备上课。我看了看我旁边,李军依然不在。

  这时,我看见我的水杯里面的水在摇晃,教室里面的电灯在摇晃,我的身体突然开始颤抖,教室里的同学都开始惊了。我们全部都意识到,这是地震,这是地震。教室里的同学有的开始跳起来,有的在大喊“地震了,地震了。”而我和吴善若总感觉太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这时老师突然说:“是地震,同学们有序的撤离,同学们有序的撤离,第一组、第一组的同学快走,后面的同学跟上,保护好你们的头部。”老师在讲台上疏散、指挥,不断重复刚才的话。教学楼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我抓起吴善若的手,快步的向门前跑去。这是一年多来我第一次在教室里牵着她的手,我们跑出教室,跑向了操场,老师在后面跟着,老师的后面还有许多其他年级其他班级的学生,教学楼上面还有老师在疏散学生。我和吴善若望向教学楼,人群无序中带着有序。我们站在操场上依然能感觉得到有地面在摇晃。

  半个小时过去了,学校通知家在附近的学生可以回家,隔得远的学生赶快联系家长,我和吴善若家离得近,我们告别了老师和同学后惊恐万分的回家了。走出学校,看见城市里面消防车救护车的声音在不断的响,我把吴善若送回家,告诉她在家里也要小心,余震随时都会来,让她一定一定要小心。她也这么跟我说,我们告别了。

  我回到家,爸妈已经赶回来了,他们问我受伤没有,我说没有。我听爸妈讲这是一个大地震,好像发生在一个叫汶川的地方。我打开电视机,发现新闻台全是在播放汶川大地震的,这时我脑子一惊,想到了李军,尽管他老家不是汶川的,但是离汶川很近。我开始担心了,我拿起电话,准备拨给他,电话打不通,一直也打不通。我开始有些着急了,连续打了几个,一直打不通。我开始祈祷,希望老天爷保佑李军平安。

  我继续看着电视,新闻上说地震等级很大,有些说是8.2级,有些说是8.0级,反正不管多少级,我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我坎坷的度过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很早就到了学校,我告诉吴善若今天李军就要回来了,她问我:“李军老家在哪?”

  我支支吾吾的说:“具体地名我已经忘记了,不过我知道那里离汶川很近。”

  她说:“真的吗?他不会有什么事吧。”她的神情开始凝重起来。

  我们聊了一些昨天发生的事情,我问了她昨晚还好吗,她说她爸爸回来得很早,很早就吃饭了。聊了没多久就上课了,李军没有出现。这一天的课大多数同学都没有走出昨天的阴影,老师安慰了我们,并且告诉我们许多关于地震的知识,最后表扬了我们昨天在撤离时的有序。

  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中午放学后,我告诉吴善若我要去李军家看看他在不在,她同意了,我们到了他家,里面没有人,和前几天走的时候一样寂静。我们有些失望,我把吴善若送回家,分开时她告诉我:“你回去再打电话试试看。”

  我回家打了电话,依然没有人接,我真的开始担心了,不知道怎么办,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不见了。这时新闻里播放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全国各地的医生、护士、军人、政府官员……赶赴灾区,许许多多的工人、企业家、运动员、演员、大学生、志愿者、农民他们有的捐钱、有的赶赴灾区、有的买物资送到灾区。他们为这个正在遭受磨难的国家付出心血。

  好几天过去了,李军依然不在,我猜想他有可能在大地震中死了。我把我的猜想告诉吴善若,她让我不要这样想,有可能是因为大地震路给封了,交通、信号都不灵了。我依然在祈祷,祈祷我的知音平平安安的回来。

  半个月过去了,我度过了最漫长的半个月,我每天把我的担忧告诉吴善若,起初她总是安慰我,到后面就变成我安慰她了。这天中午我看到一条新闻,说是一个从县城开往省城的班车在大地震中坠入山崖,无人生还,这是地震造成的山体滑坡导致的。我这时想到,李军的家不就是那里吗,他不就是座班车回来的吗,他不是说山路崎岖吗,或许我的担忧成了事实。我的眼泪开始流下来了,因为我敢确定里面有我的知音李军,我哭了,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哭过了。

  上课时我把我看到的新闻告诉吴善若,她没有说话,她把头转了过去,然后又转了回来,对我说:“他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她的表情呆滞。

  下课后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他知道我是李军的好朋友,老师对我说:“郑文,我知道你的和李军是好朋友,所以我把你叫到办公室,这半个月我们一直都在联系李军,最终在他老家那里得知,他去世了,连同他的父母,都去世了,在汶川大地震中,去世了。”

  我表情呆凝,说不出一句话,最终对老师说:“我知道了。”

  我没有多说什么,离开了办公室,我找到吴善若,告诉她老师对我说的话。她流泪了,我也流泪了,她因为她失去了一个同学而流泪,我因为我失去了我的知音而流泪。

  我已经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我回想起我和他在领导会议室看报的时光,我回想起我们曾经一起胸怀抱负的理想。随着李军的死亡我的精神世界变得残缺了。我看着吴善若,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她开口对我说:“你还有我,不怕。”她坚信的跟我说。

  对,我还有吴善若,我的好朋友李军死了,我还有女朋友,我一定要好好的珍惜她。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我们已经放暑假了,大地震后的灾后重建也在陆续进行中。我和吴善若时常都会见面,随着李军的死亡,我们似乎都没有了曾经的那种热情,但是我们心里明白,我们一定要走出这个阴影,寻找新的世界。

  希望常常伴随着失望,而我的希望伴随却是更加猛烈的失望。

  北京奥运会如期顺利的举办,我收看了姚明率领中国篮球和美国篮球的比赛,我想,要是能和李军一起看该多好啊。

  这天下午要和吴善若见面,她说给我准备了她亲手做的蛋糕。我们走到了公园坐下,坐在毛主席像的底座下面。她打开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个圆形蛋糕,上面还有一些小动物的图案,我看见了蛋糕上面还有我和她的名字,周边用爱心围了起来。她对我说:

  “好看吗”她嘻嘻的笑着。

  我说:“好看是好看,但是我更想吃。”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说:“看你嘴馋的,我先把它切好了再吃。”

  她用了一个塑料小刀把当切成四份,然后拿出一个碟子把一份放在碟子上面,递给我。我尝了尝,果真不错,没有几口就吃完了一份。她有放了第二份在碟子里面,这次我慢慢的吃,然后对她说:“真好吃啊,你做的东西和我妈做的一样好吃。”

  她傻傻的笑了,对我说:

  “以后经常做给你吃。”

  我让她也放一份在碟子上自己吃,我们一起吃了蛋糕,幸福的感觉浮现在脸上。这时我看着最后一份蛋糕,说:

  “这一份留给李军,他也很喜欢吃蛋糕。”

  我们彼此看了看对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好几个小时,这段时间终究还是幸福的。傍晚了,她说她要回家了,我把她送回家,彼此挥手告别。

  这样的幸福时光持续了半个月,这天中午我照常给吴善若打电话,但是电话总是没有人接,我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我想吃完饭后去她家看看,我猜想她可能出门去了,但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出门能去哪。

  我来到她家门口,发现他们家没有人,敲了半天也没有开门。真是奇怪,通常她不会去哪的,今天是怎么了。我回到家,写完了今天的作业,然后在书桌上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雪国》,我一直很喜欢这个作家,这本书我已经看了很多遍。翻来翻去,感觉没有一个安心的心态看不进去,我放下书,我的脑海里一直充满着吴善若,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她不在家。

  我再次度过了一个煎熬的下午和晚上,上次这样的煎熬还是在大地震后,第二天我起的早,再次拿起电话打给她,依然没有人接。中午吃过饭,我又去了她家,敲了门,还是没有人。我开始变得紧张了,在八月中午的太阳下我开始出汗,我在她家门口踱步,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她家的一个邻居回家了,正要开门时看见了我,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走过来对我说:

  “孩子,你是来找这家人的吗?”

  我说:“是的阿姨,您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阿姨脸上变得沉重,对我说:“他们家出车祸,前天晚上就出车祸了,警察还来了他们家看还有没有其他家人呢。”

  我惊讶了,我慌张了,我结巴的说:“出、出车祸?吴善若也在里面吗?”

  阿姨点了点头,说:“听警察说是醉驾,追尾大货车,人都死了。”

  我绝望了,哭了,已经说不出话了,我缓了几秒钟,阿姨抱歉的对我说:“孩子,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阿姨打开门回到了家,问我要不要进来坐坐,我拒绝了。我隐隐约约听见阿姨说:

  “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走了呢,唉。”

  我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回想起前几天我们还在公园吃蛋糕、几个月前我们还去看了《钢铁侠》。我突然想到她对我说过她的爸爸爱喝酒,我想正是因为他爸爸喝酒导致的交通事故。想到这些我实在忍不住了,泪水哗哗哗的流了下来,我放声痛苦,我已经不在乎周围人怎么看我了。我心如刀绞,几个月前我的知音李军死了,现在我的女朋友死了,我的精神世界彻底的崩塌了。我感觉我也死了,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像一个僵尸一样行走,我的面部全是泪水和鼻涕。

 高中毕业了,高考也结束了。我不知道在吴善若死后我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我只知道我没有和别人讲话、没有再去会议室看报、没有再去过一次公园、也没有了坚定的精神去支撑我畅想未来,只会整天听课做作业,以前不喜欢的课也听了。

  吴善若除了他爸就没有亲人了,他的老家我也不知道在哪,死后我也不知道她的坟在哪,如同李军死后一样。我感觉我变了一个人,我的爸妈经常问我是不是生病了,他们有一次还带我去医院做检查,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是心病,治不好。

  高考分数出来了,和我想象的成绩差不多,爸妈也很高兴,我报了喜欢的地理专业,去了喜欢的学校。

  在大学开学前,我去了高中时和李军常待的会议室,我看了崭新的报纸,上面的标题写着“北京奥运会圆满结束,中国代表团荣获金牌榜第一名。”我想我再也没有跨时代的热情了,不能保持着对世界的关注了、不是这一代青年中少有的清流了。我看了十多分报纸离开了,接着又去了我和吴善若常去的公园,我坐在毛主席像的底座下回忆和吴善若的岁月,我曾经告诉她我们要天长地久的在一起。我还记得趁她睡着后偷偷亲她的样子,我还记得她亲自做的蛋糕的味道,但如今什么也没有了。我感觉我生命的存在已经毫无意义了。

  自此我判若两人,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结束了,我没有了理想化、没有了幸福感,有的只是孤寂和单调。我已经死亡了,精神上的死亡,我不再是最初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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