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第2章第2-3节。感谢@kasakunko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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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混账！！”
“噢哟。”
昴怒气冲冲地抬脚，豪迈地踹翻白色的桌子。
桌上冒着热气的白色茶杯与茶点全被掀翻在地，陶瓷器皿发出尖利的声响，碎裂于翠绿的山丘。
听见这声音，涌上沸腾大脑的热血或许能有所褪却——
“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但抓挠着脑袋，用力咬紧牙齿前后磨合的昴，大概是没这希望了。
气愤。焦躁。视野一片通红，难耐的激情正翻江倒海。即使昴认为用物品撒气非常差劲，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脚后跟用力践踏草坪中的茶杯碎片，试图以破坏什么东西的感触安慰自己，但是，没有效果。怒火与焦躁感仍在一味增强。
“闹得可真厉害。”
“啊？”
昴反复发出沉重的深呼吸声，看向对自己发话的人。
被踹翻的桌子另一头，那用黑白两色便足以描绘的魔女——艾奇多娜正坐在唯一一张安然无恙的椅子上，一脸风平浪静地望着昴。
她端起赶在桌子翻倒前拿在手中的杯子送到嘴边，沉着地注视着被强烈的冲动所折磨的昴。她的目光令昴极为不爽。
“完全就是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嘛。看来问题很大咯。”
“别在那装腔作势了！说得跟事不关己一样……”
“很不巧，目前确实还不关我事。毕竟，你还没有跟我共享，你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
面对逼近自己的昴，艾奇多娜答得淡然。
昴啧了一声，随后伸手从胸前拽下挂在脖子上的黑色魔水晶，粗暴地朝艾奇多娜砸了过去。
紧接着——
“好痛。”
艾奇多娜没能接住，被魔水晶击中额头，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伤痕。亲吻额头的部分似乎恰好是水晶的尖角，鲜血渗出伤口，顺着艾奇多娜的鼻梁淌下。
艾奇多娜轻轻舔去滴落至嘴角的血珠：
“这很痛哎，菜月·昴。”
“闭嘴。我已经看腻了你的小剧场。”
“这说法就过分了。我可不会特地给自己找罪受。毕竟生前我已经在多番尝试下，满足了这部分的探求之心。”
艾奇多娜阐述着足以让人联想壮烈经历的记忆，弯腰捡起魔水晶，贴上自己还在流血的额头。
“miong miong miong miong miong”
再度开展每次必不可少的滑稽表演。
“——”
淌落的血液，与发出晦暗微光的魔水晶。
艾奇多娜闭起双眼，昴看着她那白色睫毛微微颤动，扶起自己踢倒的椅子，暴戾地坐下。
昴咔哒咔哒地晃着椅子，一次次握紧拳头捶上膝头。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能拿来泄愤。顶多只有那张桌子，和自己的身体。
“我可不推荐你自残哦。看着也没什么意思，要自残还不如对着我发泄你那暴力冲动。”
对于昴的这份冲动，艾奇多娜甩出了个极端的提议。
仔细一看，艾奇多娜已经拿开了额前的魔水晶，也不再念那胡闹的咒文。看来是成功继承了“记忆”，理解了现状。
也就是说——
“看来你是好不容易回避了‘圣域’的问题，却没能解决宅邸的麻烦，原地踏步了很长时间呢。”
“——”
“只不过，每次‘死亡’后时间都会重置，这个长时间指的也不过是你的体感时间。”
“——”
“嗯……过去的我似乎用这番话引起了你的很大反感，不过看起来同一套说辞再怎么也行不通了。”
艾奇多娜闭起一只眼睛，想故意招惹昴的反感，却有些沮丧。
正如她所说，曾经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艾奇多娜用一些无益的话题激怒昴后，沐浴了他那猛烈的冲动。
昴记不起那事发生在第几次回溯之前，也根本不愿回想这段糟糕透顶的记忆。
昴知道，最糟的并非是对着物品发泄。这结论不仅源于掌握的知识，还源于实际体验。——那实在是，最糟糕的展开。
“你这是无谓的后悔。当初跟你定下契约时，我不就有提出来吗？若是你在无数次重复‘死亡’的过程中，感到难以忍受，可以把我当作发泄的出口。无论要对我拳打脚踢，还是勒住我的脖子，都是你的自由。当然，除此以外的事也可以做。”
“……别说了。”
“不用担心，我对大多数凌辱都有耐性。疼痛自不例外，情绪也保证能够控制，因此也很适合当沙包。”
“别说了。”
“还是说，大哭大喊、向你求饶讨好，才更能安慰你？这我不太擅长，但也不是做不到。倘若能帮你消解压力，学习下这方面的技巧或许也不错。比如泪流满面地求你原谅……”
“别说了——！！”
昴怒吼着起身，把对面的艾奇多娜连同椅子一起向后推倒，就这样顺势骑在魔女身上，双手卡上她纤细的脖颈。
艾奇多娜的白发与黑裙随之凌乱，她眯起黑色的眸子，凝视着昴。暴露在那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目光之中，昴聆听着自己仿佛要爆炸的心跳。
只要双手用力，折断那纤细的脖子，就能让她闭嘴。
因此——
“——啊。”
昴只踌躇了那么一瞬间，甚至能说是鬼使神差。
随着一声宛如折断小树枝一般的轻响，昴的双手处传来呼吸停止时的不悦触感。被推倒的身躯彻底没了力气。
“——”
艾奇多娜脑袋倒向一边，长发随之遮住了她的脸庞。然而，遮得住脸也遮不住魔女不再动弹的躯体散发出的死亡气味。
——她死了。不，是被杀死了。是昴亲手，折断了她的脖子。
“……呜噗、”
松开白皙的脖子，昴甚至觉得这双手像是什么可怖而恶心的东西。呕吐感瞬间一涌而上，促使昴在呻吟中将胃液吐出空荡荡的胃袋。
黄色的胃液污损了死去女人的胸口。昴朝着尸体的两侧用力挥打双臂。一次、又一次，仿佛要就此撕碎自己的手腕、手肘、乃至肩膀。
折断颈椎那一瞬间的感触仍然残留。这让昴异常恶心。
为了遗忘那样的触感，宁可舍弃自己的双臂。——不，不仅是双臂。无论是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双腿还是内脏，构成自己肉体的一切都不需要。
因为，这些一点用也没有。仅仅是存在于此，让人恶心。既然派不上用场，没有存在的价值，不如坏掉。没错，这才对。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吧、菜月·昴……”
热泪流下眼角，脸被鼻涕弄得脏兮兮。
一点到自己恶心之上还多了份肮脏，昴不再用双臂而是用脑袋无数次地猛叩地面。一次、又一次、又一次——
“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
“——没事的，一点也不脏。”
“——”
昴想要抹去这个肮脏的自己，身体却被人从背后温柔地紧拥。
昴因这温热的触感屏住呼吸，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究竟是谁带来了这份温暖。
不过，那熟悉的声音与温暖主动抱起昴的脑袋拉近距离，于耳畔低语。
“无论你如何否认自己，我都会给予你肯定。你没有错。即使真的错了，也能改正。因此，你无需感到不安。”
“呜……”
“就算你砸破我的额头、折断我的脖子、在我的尸体上呕吐，我也会原谅你。”
那是太过接近于暴力的容许，甚至难以称之为普通的全盘肯定。
那是一种更加阴暗、更不适合搭配柔软形容词的、与温柔慈爱这类温暖之物无缘的东西。所以，只能用容纳或宽容这样的词代而言之。
也或许正因如此，昴才不会轻易对此心怀希望，也不会怀疑其中存在欺瞒。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事、没事的。尽情哭吧。反正没有人听得见。”
昴放声大哭，紧紧抓住拥抱自己的手臂，将浑身上下翻江倒海的激情倾泻而出。
魔女静静地容许、静静地接纳了这一切。
原谅、接纳、容忍。——仿佛她深明，这是最好的良药。
△▼△▼△▼△
“冷静下来了？”
昴坐在椅子上，上半身扑倒于桌面，听见艾奇多娜发问。
然而，昴没能回答她。他现在只想无力地抱头逃离一切。
只不过，坏心眼的魔女也会堵住昴逃避的退路。
“哎呀，我听不到你的回答哎。难道是脖子被折断后留下了后遗症？”
“……是我不好。”
“嗯？什么？抱歉，我听不见。你看，我的脖子都被掐断了不是。”
“我说，是我不好！首先，脖子跟耳朵有什么关系吗！脖子被扭断会导致耳聋！？这哪家发表的学说，啊啊！？”
被纠缠不休的魔女如此戏弄，昴情绪激动地站起身。白色的魔女被他汹汹的气势压得“噢”一声后仰，椅子靠背发出嘎吱声。
她纤细的脖颈处还留有被掐出来的淤青，额头处的血迹也仍挂在脸上。
“故意让我不痛快吗你。”
“这难道不是种很可爱的报复吗？我可是因为你发脾气而受了伤，有点这种程度的反击，你也不至于为此过度烦恼，对吧？”
“……如果你是顾及我的感受才这么做，那别把真心话讲出来不是更好？”
“不好意思，我一不自觉，就比起展现可爱的一面更优先找你茬了。”
艾奇多娜吐出红红的舌头，露出恶作剧小孩般的表情。
昴不至于批判这么做不好，但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盘植自己翻涌的心中的那块疙瘩逐渐散去，呼吸变得轻松起来。
这些结果，全都多亏了艾奇多娜挺身而出，帮他发泄压力。
“没事，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暴躁了。我对自己积累的知识量很有自信。——区区定期来临的‘震怒之日’，我当然能应付。”
“……震怒之日。”
“这名称不赖吧？与之对照的‘安谧之日’我也很中意。毕竟这其中，装满了我与你之间关系的层层积累。”
艾奇多娜脸颊微微泛红，仿佛在回忆过往那些值得眷恋的时光。然而，她实际上在说的，是昴因无法控制自身感情而爆发的“震怒之日”，以及与前者截然相反，感情沦为一潭死水、宛如行尸走肉的“安谧之日”。
无论是哪种模式，都与艾奇多娜少女怀春般的神色极不相称。
倘若认定她这种做法，也是为了消除昴的羞惭感，应该是有点太贪心了。
“只要你会给予我高度的评价，无论用多贪婪的目光看待我都可以哦。”
“……叮咚当咚。”
“唔，不太顺利啊。我还以为这次已经几乎够到那条线了。”
艾奇多娜耸耸肩，懊恼自己把话题深入得有些过头。但是，她的认知并未出错。
昴这次差一点就要对她另眼相看了。虽说倒是不存在什么，绝对不能对她另眼相看或是认同她这样的规则。
“但那样的话，心情上总觉得自己就输了……”
“唉，我是觉得都任凭自己发脾气掐断女孩子的脖子了，要论胜负那肯定算得上是落败咯。”
“咕唔。”
艾奇多娜讲出令昴哑口无言的正论，昴还是发出了点声音勉强作为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