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非法学术研究协会

克莱夫确实站在门外,但他来晚了,没有听到乔丹以前说的话。他只是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比如书和纸掉到地上的声音。

显然,他可以直接推开门来了解情况,但不知何故,他似乎本能地停在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缝静静地观察。

他只看到Jourdan正在清理办公室地板上的文件。

  “真是不小心。”在心中默念一句之后,克莱夫也没有继续停留,而是继续小跑在悠长的走廊里,略显匆忙。

  毕竟他现在可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

  几天之后一份计划书被摆到了拿破仑面前。

  《关于扩大外国留学生招募的计划》

  “如今,我们在非洲地区也有了一定的影响力,立足已稳,是时候恢复我们国家的光荣传统了。”克莱夫轻轻放下手中的讲稿,抬起头看着面前端坐的其他有关部门负责人,以及皇帝陛下和他的妹妹。

  波莉娜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这个时候倒是下意识的接了一句:“你是说,干涉****?”

  正在喝水的拿破仑放下手中的杯子,似乎是噎了一下。

  还没等拿破仑说话,安全部长阿尔诺波拿巴便说道:“这么说……不太好吧,准确的讲是‘传播思想’……”

  “本质上区别不大。这里又没有别人,没什么要顾及的。”波莉娜修长的手指在发丝间打了几个转。

  不过她显然也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结,马上便进入正题:“所以,你的详细计划是什么?”

  “是这样的,阁下,根据我的计划,我们应该建立一个挂靠在教育部旗下的半官方机构,一个……学会之类的机构……”

 

  “非法学术研究会将于今日举行成立大会!”不久后,同样的消息经由不同的报童用同样稚嫩的嗓音传遍帝国各个城市的大街小巷。

  “给我来一份报纸。”艾斯庭范尼克在路上伸手拦住了一个路过的报童。

  “您要什么报纸,先生?”只见对方从篮子里掏出了好几种,一样一份的拿在手上。

  这些年随着出版业的蓬勃发展,报纸也不再是只有《新法兰西时报》。而最近全新的《出版法案》又放开了对媒体的管制,各种半官方或民间的乱七八糟的报纸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先生,不来一份《世界通讯报》吗?这是最近……”

  “一份《新法兰西时报》,谢谢。”

  话虽如此,但艾斯庭范尼克不喜欢赶时髦,仍然只看官方正统的报纸。

  “本报讯,1464年10月4日,在帝国中央大学,隆重召开了非洲-法兰西学术研究会成立大会……

  “……旨在传播优秀思想,交流学术成果,由非洲各国同我国……

  “……推广我国先进经验,积极发挥我国‘文明灯塔’的先进性,为非洲各国带来稳定高效的国家建构,为各国人民带来长治久安,加快非洲进步与发展……”

  “好事,这可是好事啊。”艾斯庭范尼克感慨道。

  他当初作为刚果人,可是不会法语的。都是多亏了利苏巴大人开办的法语速成班,自己才得以掌握这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

  现在看来,自己那些曾经的同胞使用的刚果话,简直是粗鄙不堪。

  如今,帝国愿意为他们带去文明之光,这当然是好事。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前半生简直一片黑暗,他现在有时都在想,当初自己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就像拿破仑陛下曾说过的那样:“当一个人见识过光明,便再也无法忍受黑暗。”

  虽然自己在刚果的日子一片黑暗,但在这之中,依然曾存在过一束光。

  这也是他今天出门的原因。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道路两旁的建筑也愈发稀疏。未经修剪,姿态扭曲诡异的花草树木倒是越来越多,逐渐汇聚成丛林。艾斯庭范尼克感觉自己好似离现在的文明越来越远;离过去的蛮荒越来越近。

  最终,他停了下来,停在了文明与蛮荒的交界处:在这里,向后回望来时的方向,依稀还能见到城市的剪影,向前,则是无尽幽暗的丛林。

  他来此祭奠那位曾今的恩人,那位刚果的仪式专家。

  说来也是可笑,自己给他做了那么多年的仆人,竟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或许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仪式专家,连国王都要敬他三分的大祭司,自己这般下人,没必要,也没资格知晓他的名讳。

  只要知道他是“主人”就够了。

  尽管这份等级差异的成见深入他的骨髓,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善良——尽管这可能只是主人对于工具的爱护,又或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现在看来,他不过是给自己这样的奴隶一个遮风避雨的房子,几顿饱饭,偶尔几句关心之词,以及鲜有打骂而已。对于天赋人权,人人生而自由平等的法兰西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但对于刚果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讲,作为奴隶,能有一个不喜欢折磨人的主人,已是三生有幸。而一个能让奴隶住房子,吃饱饭,乃至偶尔关切问候他们的主人,更是想都不敢想。

  在造船厂工作时,艾斯庭范尼克的同事们说,可能是自己的回忆不自觉地蒙盖了一层美化的玻璃,还有人说,自己可能真碰上了一个善良的奴隶主。

  事实怎样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他已经死了,死在阿方索国王莫名其妙的诛杀下。

  而自己,正站在这里,祭奠他。

  说是祭奠,但实际上,艾斯庭范尼克即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遗体葬在哪里,更不知道该如何祭奠他。

  艾斯庭范尼克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知晓他曾经存在过的,会不会也只有自己一人。

  自己的和当时的奴隶伙伴们,可是都被赶到战场上做炮灰的。这麽多年,自己也再没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幸运。

  他向着幽暗丛林的深处,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拿出火石,将手中的报纸点燃。

  待到火光熄灭,他才回过神来,随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过身去,沿着来时的路,向着城市的方向。

  教堂的钟声响了,该回去做礼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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