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教授:人口是最重要的变量

当我们对不同年代出生的人进行评价和比较时,有两个传统观点。一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难处”。这一代很难,但上一代人也很难,哪个时代的竞争都很激烈,哪个时代的优秀者最终都会脱颖而出。二是“下一代人总会比上一代人过得更好”,社会总是在进步的,历史总是前进的。这两个观点很可能都是错误的。今天的年轻人面临着无比残酷的竞争,这并非因为他们不够努力,也不代表他们的努力注定都是有用的。在充满垃圾时间的历史长河中,“一蟹不如一蟹”并不违反历史定律。在历史的大周期中,人口问题才是决定命运的最重要变量。

2023年11月份,我参加了第三届环境经济学前沿论坛。参会者几乎都是比我年龄小的青年教师(“青椒”)。我问每一个跟我打招呼的“青椒”:你的职位是“非升即走”吗?你们的考核标准是什么?我现:(1)几乎所有刚入职的青椒都是“泥饭碗”,短则2年,长则3+3年;(2)大部分学校的考核都是1A+2/3B+一个国家级课题;(3)发了国际A刊论文的年轻人太多了,这导致A刊论文在申请国家级人才项目时已经很难有显示度了。总结:当前的学术界,有可能是建国以来竞争最激烈的时期,年轻人很难熬出头。文章能否发表,头衔能否拿到,取决于实力、关系和运气。困难的是,后两者的权重至少在国内学术界越来越大了(请参考我们之前的一项研究成果:论文发表是不是一场“权力的游戏”?)。而且,国内大学的所谓“终身教职制”并非欧美意义上的终身教职制,而是一定程度的“割韭菜”。这种“养蛊式竞争”,是一种劳动力供给短期过剩状态下缺乏总体协调的囚徒困境,长期来看会扼杀年轻人的创新动力。据说,有些大学已经把副教授都变成临时工了,有些大学教授都有考核任务,还有一些大学则将教师晋升的阶梯无限延伸,“预聘助理教授—长聘助理教授—长聘副教授—长聘教授”。看这架势,退休不到,内卷不止。若问用人单位为何如此强势?无他,唯人多耳。

假设一个研究生今年毕业,他/她很可能是1999年出生。1999年全国出生人口数为1800多万,这些人应该在2017年高考,当年录取人数为700多万。考大学难,那么考高中就难;考高中难,考初中就难;继续往前推理,这些人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唯有“狭路相逢勇者胜”。然而,假如一个人2023年出生,当年全国出生人口数是902万(相当于1999年的一半),而2023年全国高考录取人数高达1100万。这意味着,如果大学不缩招、不倒闭,那么2021年(当年出生人口数为1062万)之后出生的孩子,在2041年躺着就可以上大学!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今年大学生找工作为什么那么难?因为生不逢时啊!而且,即便大学毕业后找到工作,以后换工作、升职、买房、买车,甚至是买彩票,基本上都是在跟同龄人竞争。看透了这一点,格局一旦打开,你会发现,个人努力的天花板既不是由天赋决定的,也不是由父母阶层决定的,而是由当年出生的人口数量决定的。还是一位长者说得对: “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不要以为只有上大学和找工作受人口问题影响,其实每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能与人口问题息息相关。从本质上讲,人类经济活动的主要目的就是满足人的需求。如果人口减少了,需求就减少了,生产力提高得越多,可能供给过剩越严重。以隔壁的日本为例。日本为什么从1990年开始经历了“失去的三十年”?主要原因之一是青壮年人口减少,人口高度老龄化。在一个老年人居多的社会里,不需要太多技术创新,不需要每年换一个iPhone,甚至也不需要那么多基础设施。对比邻国,人口减少的后果令人不寒而栗,没人可以独善其身。面临降薪和裁员的“体制内人员”,可能做梦也没想到,当地财政居然会入不敷出,而入不敷出的原因居然是当年大修大建和东南无法自保,这一切的渊薮都在人口。

毫无疑问,人口问题是中国最大的灰犀牛。而且,从世界经验来看,伴随收入的增长,出生率的下降几乎是不可逆的过程。这似乎令人绝望。然而,人口问题是最重要的解释变量,它本身也是一个内生变量。我们应该反思的是:第一,为什么人口出生率会如此低迷?以至于很多人口学者都承认“人口红利”提前了十年,说白了就是他们错误地预测了人口高峰期的变化。第二,在鼓励人口出生方面,我们还有哪些政策应该采取?第三,人工智能或机器人的扩散能否缓解人口危机?我不是人口专家,对上述问题并没有答案,但如何回答上述问题可能是所有关心中国前途者不可回避的使命。

人口问题,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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