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日常】德川要塞〔1931〕

近几百年间,人类不断挑战着过去黑暗时代所无法触及的边界;来自地底的火焰催动着神话故事也无法想象的奇妙机械移山搬海,在飞上天空和潜入深海后,造物主的权力几尽为人类所有;而在当代,人类——这万物之灵,即将掌握“造物”这一真正历史性的权柄。

明治41年,货船“琼纳斯”号为复活节岛运送物资时,因导航失灵迷失方向,与这座遍布鸟屎与植被的荒芜大岛不期而遇,接触了马休石。船上的智利人们兴奋地认定,它将是堪比复活节岛石像的景观,但他们错了,这块深蓝色的石碑远比他们想象得还要伟大,它的意义远超人类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发现,它将帮助人类促成一种全新物种的诞生。

第一次见马休石,我就被那巨大的体型所震撼,它身形修长,坚如磐石,平静地耸立在棕榈林的深处,仿佛一座深藏于树丛中的大厦。走近它,站在它的正方形底座前,我们仰望着它,拜谒着它矛头般、冷峻的塔尖,祈祷工程能有所突破。它的造型非常简洁,并不精致,四面的圆形徽记是唯一的装饰品,但那表面溢出的油性物质,吸引着我们这群实验濒临破产的研究者,顶着恶劣的海况远道而来。

被寄予厚望的油性物质发挥了效果,其中一个以猫为蓝本的项目大获成功,大正9年4月10日,被称为德川北的男婴诞生。他是人类创造出的第一个物种,整体上与人类相似,但却长有猫的眼、耳、尾,与民俗传说中的“猫妖”相仿。在成果公开发表后,他的照片被争相印在了各大报纸的版面上。不久后,该物种的其他个体也纷纷诞生。更令我们惊奇的是,所有个体都没有夭折,均非常健康。

马休石创造了奇迹,如此惊人的成果使投资者看到了希望,工程得以存活乃至扩大。我们买下了马休岛更长的使用时间,在岛上大兴土木。一片有着“马休岛要塞”之称的建筑群拔地而起。它由围绕马休石的研究营地加强得来,筑起了高大坚固的围墙与望楼,成为了一座强大的城堡。要塞的各个角落均有荷枪实弹的武装卫队驻守,出入口、制高点等开阔地点,还配备了骇人的机关枪。

这威风的阵势!谁能想到,初到时,马休石下往来的只有由马匹拖拽的简易拖车?随着工程的进展,结构精密的自动货车也驶过了碑身,它们烧着清澈的汽油,吐着滚滚黑烟,载来了修建工事的材料。有了要塞,劳工们就能不受影响地工作,他们身着防护服,手持木制刮刀,或踩着泥土地,或踩着脚手架,辛勤收集碑身上的油性物质。远洋货船将定期运回这些珍贵的原料,保证猫妖工程的进展。

与文明世界相隔甚远的环境,使这里的人们频频陷入低落的情绪,海岸线上每天都有向故乡方向远眺或祈祷的家伙,书信的字里行间中也满是思乡之情。在出现了一些令人惋惜的自杀事件后,我司提高了津贴与物资配给量,调整了人员轮替的时间。轮船装载生产原料与故障机械的时候,更多人也被允许上船,一同踏上长达两个月的归乡之旅。可惜许多人回去后就再不返岛,即使是提高薪酬也无济于事。

而在国内,为给同胞们解决就业问题,并进一步推进研究,我司聘用了百余名女工,在马休岛、本土列岛上协助生产这些新物种。关东大地震发生后,更多女工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昭和3年时总数近千。但是,许多人将生产猫妖视作为娼,国内一些批评人士更是蔑称这些产妇为“妖母”。北海道一名17岁的年轻少女,在被相好发现在我司的工作后,竟选择了跳海自尽——何其可怜!他们具有责任!

为猛烈回击这些人渣,纠正人们的错误观念,我司公开澄清为猫妖出租子宫并非不光彩的事,猫妖将把许多人类女性从不可避免的娼妓命运中解放出来,欧洲各国政要也对这项解放事业赞誉有加。猫妖的数量稳步扩增,我们不仅在日本本土,还在朝鲜、台湾、美洲、欧洲招募产妇。在东京、纽约、伦敦、巴黎的繁华街头,均可见到我们德川株式会社的办事处。猫妖将是改变世界的产品,为人类的发展做出前所未有的贡献。

愚昧的异议暂且不谈,猫妖事业在宣传人员的努力下恢复了涨势。这开创性的、巨大的成就使我们不禁深思,马休石究竟是从何而来,又如何被火山呈现出来。如此奇妙的石碑不大可能是自然的产物,很可能是外星人的杰作,大约需要专业的学者才能窥明它的身世。令人惋惜,为了它和生产人员、设施的安全,马休岛日前严禁与生产无关的非我司人士拜访。即使是我司职员,在未能得到许可的情况下也无法靠近马休石。

在那股名为“大萧条”金融瘟疫向全球迅猛扩散,导致物价飞涨、四处裁员的日子里,我司优先稳固了猫妖工程的大部分资源,使它能如一座牢不可破的要塞,保住千名女工的生计。马休岛上,那座真实存在的“要塞”也挡住了数不胜数的间谍和破坏分子,用工事与枪弹守住了马休石,守住了我们费尽资金、精力与运气的产业……如今马休岛的东北角,就埋葬着近三十个被蝇头小利迷惑了双眼的可怜人。

“大萧条”席卷着地球的每个角落,民众失业,企业倒闭,国际情势随之突变。波兰去年吞并了捷克斯洛伐克,今年又袭击了苏联边境,我国也受满洲事变影响,将军队开进华埼国土……不过,马休石所在的马休岛是与复活节岛相依为命的伙伴,距离最近的人类定居点也有数千公里,远离世间的一切喧嚣与纷争。我想,即使是再来一次世界大战,这儿大约也仍会是风平浪静的吧,猫妖工程定要一帆风顺。

神明啊,请庇佑我们吧!

——本文创作于1931年10月10日,由川岛健次郎撰写于日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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