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意志》尼采[10.1887年秋]①

[10.1887年秋] [1]

10[1] [2]

Halkyonia[安静的日子]。

一个幸运儿的午后。

弗里德里希·尼采著。

10[2]

(137)

我的五个“否定”。

1.我反对罪责感以及把惩罚概念搅拌到物理世界和形而上学世界

中去、同样也搅拌到心理学、历史解释中去的做法。洞见到以往所有哲

学和价值评估中的道德化。

2.我对传统理想、基督教理想的重新认识和抽取,即便是在人们

因对基督教的教条形式经营不善而致破产的地方。基督教理想的危险性

隐藏在它的价值感中,隐藏在那个可能缺乏抽象表达的东西中:我反对

潜伏的基督教(例如在音乐中,在社会主义中)

3.我反对卢梭的十八世纪,反对他的“自然”,反对他的“善人”,

反对他对情感的统治地位的信仰——反对人的娇弱化、虚弱化、道德

化:一种理想,它产生于那种对贵族文化的仇恨,实际上就是那种放纵

无度的怨恨感的支配地位,被虚构为斗争的标准。

——基督教徒的罪感道德

怨恨道德(一种贱民态度)

4.我反对浪漫主义,其中既有基督教理想又有卢梭的理想,而同

时又带有一种对教士—贵族文化的古时代的思慕,〈对〉德性

(virtù)、对“强大的人”的思慕——某种极度杂交的东西;一种虚假的

和仿效的更强大的人类,它看重的是极端状态,并且在其中看到了强大

的标志(“激情崇拜”)

——对更强大的人、极端状态的要求

对最具表现力的形式、具有表现力的狂乱(furore espressivo) [3] 的

摹仿并非来自丰富性,而是来自匮乏。

(在诗人中间,例如斯蒂夫特和凯勒, [4] 是更强大、内心健康的

标志,作为—瑹—瑹—)

5.我反对群盲本能的优势地位,在科学与群盲本能串通一气之

后;反对人们对一切等级制和间距的内心仇恨。

——在十九世纪,相对地从丰富性中产生出来的东西,惬意地……

10[3]

(138)

我通向“肯定”的新道路。

我对悲观主义的新理解,把它视为对此在(Dasein)可怕和可疑方

面的一种自愿探寻:借此我就弄清楚了类似的过去现象。“一种精神能

忍受和冒险一试多少‘真理’”?关于它是不是强大的问题。这样一种悲观

主义可能会通向那种狄奥尼索斯式的对世界的肯定形式,如其本身所是

的那样:直到对其绝对轮回和永恒性的愿望:这或许就给出了一种关于

哲学和感受性的全新理想。

此在迄今为止一味被否定的各个方面不仅要被理解为必然的,而且

要被理解为值得想望的;而且不光从迄今为止一直被肯定的方面来看是

值得想望的(比如作为后者的补充和条件),而且是因为它们自身之

故,作为此在更强大、更富成果、更真实的方面,其中更清晰地表达了

此在的意志。

必须对此在迄今为止一味被肯定的各个方面作出评估;必须把在此

真正表示肯定的东西抽取出来(一方面是受苦者的本能,另一方面是群

盲的本能,以及那第三种本能:大多数人反对特立独行者的本能)

关于一个更高级的种类的构想,按以往的概念来看,这是一个“非

道德的”的种类:它在历史中的征兆(异教的诸神、文艺复兴的理想)

10[4]

(139)

人们如何驾驭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理想?十七世纪的人、十八世纪的

人、十九世纪的人。基督教的复发(=宗教改革),耶稣会教

(Jesuitismus)与君主制度结盟

10[5]

(140)

十九世纪所发现的不是卢梭的“自然人”,而是一个关于“人”的更真

实形象,——它有勇气去发现……总的来看,这对基督教的“人”概念来

说部分地就成了一种修复。人们没有勇气去做的事,就是对这种“自在

之人”的径直赞同,以及在这种人身上确实地看到人类未来。同样地,

人们也不敢把人之恐惧感的增长理解为每一种文化增长的伴生现象;在

这一点上,人们始终还屈服于基督教的理想,并且站在这种理想一边去

对抗异教,同样也对抗文艺复兴时期的德性(virtù)概念。但人们并没

有因此获得解决文化问题的钥匙:而且实际上仍然停留在有利于“善

人”的历史的伪币制造上(仿佛只有“善人”才是人类的进步),停留在

社会主义理想上(亦即在摆脱了基督教的世界里基督教和卢梭的残留

物)

反对十八世纪的斗争:歌德和拿破仑对这个世纪的彻底克服。叔本

华也与这个世纪斗争过;但他无意间回到了十七世纪,——他是一个现

代的帕斯卡尔,具有帕斯卡尔的价值判断,而没有基督教……叔本华不

够强大,不足以达到一种全新的肯定。

拿破仑:更高的和可怕的人的必然一体性得到了把握。“男人”得到

了恢复;而女人重又从蔑视和恐惧中赢得了应有的赞许。“总体性”作为

健康和最高的积极性;行动中的直线、伟大风格被重新发现了;最强大

的本能,生命本身的本能,即统治欲,得到了肯定。

10[6]

(141)

请注意!只要有人好意思以某种方式在自身那里抓住情感的一种多

〈余的〉基督性,那他就不是我们中的一员:在我们这里,旧理想问心

无愧……

10[7] [5]

(142)

想一想:何以对神性天命的危险信仰还一直延续下来——它是历史

上存在过的对人和理性来说最有麻痹作用的信仰了;何以在“自

然”、“进步”、“完美化”、“达尔文主义”的公式的影响下,在关于幸福与

道德、不幸与罪责的某种一体性关系的迷信的影响下,基督教的预设和

阐释还一直香火不断。那种对事物运动、“生命”、“生命本能”的荒谬信

赖,那种庸人的听天由命,也就是相信人人都只需履行自己的义务,一

切就能良好运作——诸如此类的东西要有某种意义,就只有假定事物是

sub specie boni[由善的方式]引导的。即便是宿命论,我们今天的哲学

感受性形式,也是那种关于神性命定的最长久信仰的一个结果,一个不

自觉的结果:就仿佛万物如何运作恰恰与我们无关(——仿佛我们可以

听任万物运行:每个个体本身都只是绝对实在性的一种模式——)

人们把下述各项归诸基督教:

把罪责和惩罚概念搅拌到一切概念中

对道德的胆怯

对事物运动(向“更好”运动)的愚蠢信赖

对自身的心理欺诈。

10[8]

(143)

社会内部的一种情绪分工:结果是个体和阶层都去培养那种不完整

的,但恰恰因此更有用的心灵种类。何以在社会内部的每一个类型那

里,某些情绪几乎退化了(根据另一种情绪的更强大发展来看)。

关于对道德的辩护:

经济学的辩护(目的是尽可能利用个体之力量,反对对一切特殊例

外的东西的浪费)

美学的辩护(提高坚固的类型连同对本己类型的快感)

政治的辩护(作为经受住不同权力等级之间的沉重张力关系的艺术

——

生理学的辩护(为了支持失败者和平庸者而作的那种估价的虚构优

势——旨在保存弱者

10[9] [6]

(144)

每一种理想都是以爱与恨、尊重与蔑视为前提的。primum

mobile[第一推动力]要么是积极的情感,要么是消极的情感。譬如,

在所有怨恨理想中,仇恨和蔑视都是primum mobile[第一推动力]。

10[10] [7]

(145)

对以往理想的经济学估价

立法者(或者社会本能)挑选一部分状态和情绪,通过它们的活

动,一种调节功能得到了保证(一种机械论,作为那些情绪和状态的有

规则的需要的结果)

假如这些状态和情绪带有令人痛苦的成分,那么,就必须找到一个

手段,通过一种价值观来克服这种痛苦,使人感受到痛苦是有价值的,

也就是在更高意义上快乐的。用公式来表述:“某种不快如何变成愉

快?”例如,当它能够充当力量、权力、自制的证据时,或者当我们对

法律的服从、适应得到尊重的时候。同样也作为集体精神、同胞意识、

祖国意识的证据,我们的“人道化”、“利他主义”、“英雄主义”的证据 [8]

人们乐于做不快之事——理想的意图所在。

10[11] [9]

(146)

我尝试一种对德性的经济学辩护。——这项任务就是要尽可能地

〈去〉利用人,并且尽可能地使得人接近于准确无误的机器:为此目

的,人就必须用机器之德性装备起来(——人必须学会把他机器般有用

地劳作的状态感受为最高价值的状态:为此就亟需尽可能地使他对其他

人失去兴趣,尽可能使他变得危险和臭名昭著……)

在这里,第一块绊脚石就是所有机械活动所造成的无聊、单调。学

会忍受这种无聊、单调,而且不光是忍受,也要学会看到这种无聊为某

种更高的刺激所围绕:这就是迄今为止所有高等教育事业的任务。学会

某种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东西;而且就在其中,在这种“客观的”活动中感

受到自己的“义务”;学会把欲望与义务相互区分开来加以估价——这就

是高等教育事业不可估量的使命和成就。因此,迄今为止的语文学家自

在地都是教育家,因为他的活动本身就是一种迈向卓越的单调活动的典

范:以他为旗帜,青少年学会了“死记硬背”,这乃是他们将来机械地、

优异地完成义务的第一个先决条件(作为国家官员、丈夫、办公文秘、

报纸读者和战士)。这样一种生存也许比任何其他类型更需要一种哲学

上的辩护和美化:从某个可靠的主管机关出发,适意的情感根本上必须

被贬降为低贱的等级;“自在的义务”,也许甚至就是着眼于一切不适意

之物的敬畏的激情——以及这样一种超越所有功利性、愉悦性、目的性

的要求,乃是雄辩的、命令式的……机械的生存形式乃是最高的、最值

得尊敬的生存形式,是自我崇拜的。(——类型:康德乃是“你应当”这

个形式概念的狂热信仰者)

10[12] [10]

哲学家以及其他更高级的保姆,青年人就在他们的胸脯上吮吸智慧

之奶

10[13] [11]

(147)

对生物学家虚假的“利他主义”的嘲笑:变形虫的繁殖表现为掷掉包

袱,表现为纯粹的优势。排泄无用的材料

10[14] [12]

人们如何使德性取得了支配地位。

一篇tractatus politicus[政治探讨]。

弗里德里希·尼采著。

10[15] [13]

(148)

连续体(continuum):“婚姻、财产、语言、传统、家族、家庭、

民族、国家”,这些构成高低秩序的连续性。有关这个连续性的经济学

就在于不断劳动的优势的过剩,也在于劣势的激增:它的部件更替和持

续化的更大代价。(起作用的部件的增多,它们其实经常空闲着,于是

就有更大的置办代价,用于保存的代价也颇可观。)优势在于,避免中

断,节省由于中断产生的损失。没有比新的开端更昂贵的了。

“生命此在的优势越大,保存和创造的代价也就越大(食物和繁

殖);由于已经达到的生命高度而导致毁灭的危险和可能性也就越

大”。

10[16] [14]

(149)

“低等生存与高等生存之间的区分在技术上是站不住脚的,因为任

何一个动物、任何一种植物,都以尽可能完美的方式去实现自己的使

命;迟钝甲虫的飞行并不比蝴蝶为自己使命所作的翩翩起舞更不完美。

这个区分是一个经济学的区分;因为复杂的有机体能够成就更多又更完

美的工作,而且从这些成就中得到的好处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借此超过

了已经显著地提高了的保存成本和创造成本”。

10[17]

(150)

必须证明的必然性:一种对人和人类的越来越经济的消耗、一种关

于利益和功效的越来越坚固的相互缠绕在一起的“机构”,包含着一种对

立运动。我把这种对立运动称为对人类的一种奢侈和过剩的离析

(Ausscheidung):在其中应当出现一个更强大的种类,一个更高级的

类型,后者具有不同于普通人的形成条件和保持条件。众所周知,对于

这个类型,我的概念、我的比喻就是“超人”(Übermensch)一词。

在上述第一条道路上(它现在完全可以一览无余了),会出现适

应、平坦化、更高的中国特性(Chinesenthum) [15] 、本能的谦逊、对

人之缩小过程的满足——人之水准的一种停滞状态。如果我们首先具有

那种必然即将来临的全球经济总体管理,那么,人类作为机器就可能在

为之效力过程中找到自己的最佳意义:作为一个由总是越来越细小、越

来越精微地“适应”的齿轮组成的巨大齿轮体系;作为一个越来越使所有

居支配地位的和发号施令的元素成为多余的过程;作为由巨大的力组成

的整体,其个别的要素就是最小力、最小价值。与这样一种使人缩小并

且使人适应一种专门化功用的过程相对立,需要有相反的运动——即生

产综合性的、累积性的、辩护性的人,对这种人来说,那种人类的机械

化就是此在(Dasein)的一个先决条件,作为他赖以为自己发现更高存

在形式的一个基座……

他同样也需要人群、“平庸者”的敌对态度,与后者相比的距离感;

他特别喜欢他们,以他们为生。这种更高形式的贵族制度就是未来的形

式。——从道德上来说,上面讲的那个总体机械,即所有齿轮的团结合

作,乃是对人类的剥削的极致:但它是以使这样一种剥削具有意义的人

们为前提的。要不然,它事实上就只是对人这个类型的总体缩减,价值

缩减,——这是一种最大的衰退现象。

——人们看到,我所反抗的乃是一种经济学乐观主义:仿佛随着所

有人不断增长的开支,所有人的利益也必然会增长。然而在我看来情形

恰恰相反,所有人的开支将累积成一种总体损失:人将变得更渺小:

——结果是人们再也不知道这个巨大的进程到底是为何服务的。一个为

何?一个新的“目的”吗?——这正是人类所必需的……

10[18] [16]

(151)

以营养和消化为比喻来说明“现代性”。

感受性,非常地敏感(——在道德主义的盛装下作为同情的增强

——),互相矛盾的印象前所未有地丰富:——膳食、文学、报纸、形

式、趣味,甚至风景等等的世界主义。

这种涌入的速度是一种最急板的速度;印象被抹掉了;人们本能地

拒绝接纳、深化某个东西,拒绝“消化”某个东西

——其结果是消化能力的削弱。于是就会出现一种适应,对这样一

种印象堆积的适应:人荒疏了动作;他只还从外部对刺激作出反应。他

分发自己的力量,部分用在占有上,部分用在防御上,部分用在反击

上。

自发性的深度削弱:——历史学家、批评家、分析者、阐释者、观

察者、搜集者、读者——全体都是反应的天才:全体皆科学!

把自己的本性人为地装扮为“镜子”;有趣,但可以说只是表皮的有

趣;一种根本的冷漠,一种均衡,靠近薄薄的表层下面的一种固定的低

温,而在这个表层上面有温暖、运动、“风暴”、波浪的嬉戏

外部的灵活性与某种深深的沉重和疲乏的对立。

10[19]

(152)

实体概念是主体概念的一个结果:并不是反过来!如果我们放弃心

灵、“主体”,那就在根本上失去了“实体”的前提条件。人们会获得存在

者的等级,人们会丧失这个存在者。

对“现实性”的批判:“现实性的多或者少”,也就是我们所相信的存

在等级,将通向何方?

我们的生命感和权力感的程度(被体验者的逻辑和联系)给予我

们“存在”、“实在性”、非假象的尺度。

主体:这是表示我们对一种统一性的信仰的术语,即在最高的实在

感的所有不同要素中间的统一性:我们把这种信仰理解为一种原因的结

果,——我们相信我们的信仰到了这样的地步,以至于为了这种信仰的

缘故,我们竟虚构了“真理”、“现实性”、“实体性”。

“主体”乃是虚构,仿佛我们身上许多相同的状态是由一个基体

(Substrat)导致的结果。然而,是我们首先创造了这些状态的“相同

性”;把这些状态设为相同并且对它们作出安排,这是事实,而不是相

同性(——后者毋宁说是必须否定的——)

10[20] [17]

(153)

存在着这样一些情形,在其中,有一种为我们作证的同情令人愤

怒:例如,径直在一种异乎寻常的本身具有自在价值的行动之后。可有

人却祝贺我们,说“我们了结了这个行动”,等等。

在我的批评者身上,我常得出一种无赖的印象:并不是人们说了些

什么,而是我说了些什么这一事实以及何以恰恰是我能够这样说——这

似乎就是他们唯一的兴趣了,一种犹太人的纠缠劲头,对于后者,大家

实际上是以拳打脚踢作答的。人们对我作出评判,为的是〈要〉与我的

作品脱尽干系:人们宣布它的起源问题——这被认为足够了——已经解

决了。

10[21] [18]

(154)

宗教

在原始人内在的心灵家当(Seelen-Haushalt)中,对恶的恐惧占着

优势。什么是恶呢?概有三件:偶然、不确定、突发。原始人是怎样与

恶作斗争的呢?——他把恶设想为理性、权力、人格。由此他就赢得了

与上述三者达成一种合约,并且先行对它们施加影响的可能性,——先

发制人。

——另一种解救办法就是,断言这些恶事和害处只是表面的、虚假

的:人们把偶然、不确定、突发事件的结果解释为善意的、有意义

的……

——首要地,人们把坏事阐释为“应得的”:人们把恶当作惩罚来辩

护……

——总而言之:人们屈服于恶:整个道德的和宗教的阐释都只是一

种对恶的屈服形式。

——相信恶中有善意,这种信仰就意味着放弃与恶作斗争。

现在,整个文化史都表现为那种对偶然、不确定、突发事件的恐惧

心理的减退。所谓文化就是让人学会算计,学会因果思维,学会先发制

人,学会对必然性的信仰。随着文化的增长,那种原始的对祸恶的屈服

形式(被称为宗教或者道德)、那种“对祸恶的辩护”,对人类来说就变

得多余了。如今,人类发动了对“祸恶”的战争——他要取消之。是的,

一种充满安全感、对于规律和可预见性的信仰的状态是有可能的,在其

中它就作为厌倦进入意识之中,——对偶然、对不确定和突发事件的乐

趣作为痒痒的刺激突现出来……

让我们在这个最高文化的征兆那里停留片刻——我称之为强者的悲

观主义。

人类现在再也不需要一种“对祸恶的辩护”了,他径直反对这种“辩

护”:他要完全彻底地(pur,cru)享受祸恶,他发现毫无意义的祸恶是

最有趣的东西。如果说人类从前不得不有一个上帝,那么,现在令他欣

喜的则是一个没有上帝的无序世界,一个偶然世界,其中充斥着恐怖、

模糊、诱惑的世界……

在这样一个状态中,需要一种“辩护”的恰恰是善,也就是说,善必

须有一个凶恶的和危险的根基,或者说,必定在自身中包含着一种大愚

蠢:于是就还讨人喜欢。

现在,动物性不再激起残暴了;一种富有才智的和幸运的傲慢自负

有利于人中禽兽,在这样的时代就是精神的最得意洋洋的形式。

现在,人类变得十分强大,足以对一种上帝信仰感到羞愧了:——

现在人类可以重新扮演advocatus diaboli[魔鬼律师]的角色了。

如果人类实际上是赞成对德性的维护的,那么,他之所以这样做,

就是为了那样一些原因,也即在德性中让人看出一种精巧、狡诈、利欲

形式和权力欲形式的那些原因。

甚至连这样一种强者的悲观主义,最后也不免终结于一种神义论

(Theodicee),亦即一种对世界的绝对肯定,但为的是人们从前借以否

定世界的那些原因:而且就如此这般地构想了这个世界,即事实上已经

达到的最大可能的理想……

10[22] [19]

(155)

总体认识。

事实上,任何一种伟大的增长也都会带来一种巨大的分裂和消亡:

痛苦、没落的征兆属于大步前进的时代。

人类每一种可怕而强大的运动一道创造了一种虚无主义运动。

有时候,一种影响深远的、极其重要的增长的标志,向新的此在条

件过渡的标志或许就在于:悲观主义的极端形式,即本真的虚无主义,

诞生了。

这一点我已经理解了。

10[23]

(156)

总体认识:我们现代世界的模棱两可的特征,——正是这类征兆可

能指向没落和强大。而且强大、努力争得的成熟状态的标志,可能由于

传承下来的(落后的)情感贬值而被误解为虚弱。质言之,情感作为价

值感并不处于时代巅峰

推而广之:价值感始终是落后的,它表达的是一个很早时代的保存

—增长条件:它与新的此在条件作斗争,它并不是从这些条件中成长起

来的,并且必然误解了这些条件,教人们要怀疑地看待这些条件,等

等:它阻碍新事物,唤起对新事物的怀疑……

例子:—瑹—瑹—

10[24]

(157)

艺术的道德化。艺术乃是摆脱了道德〈的〉狭隘化和褊狭观点的自

由;或者,是对道德的狭隘化和褊狭观点的嘲讽。向自然逃遁,在那

里,自然的美与恐怖配成一对。伟人的构想。

——脆弱的、无用的奢侈灵魂,吹一口气就能使它们变得暗淡无

光,“美丽的灵魂”

——唤醒那些已经苍白不堪的理想,它们带有无情的严厉和野性,

成了它们所是的最壮丽的怪物

——一种幸灾乐祸的享受,享受那种心理学的观点,即认识到所有

道德化的艺术家那里违心的弯弯曲曲和装模作样。

——艺术的虚假性,——把它的非道德性揭露出来

——把“理想化的基本权力”(感性、陶醉、极丰富的动物性)揭露

出来

10[25]

(158)

错误的“强化”

在浪漫主义中:这种持续的表现力(espressivo)并不是强大的标

志,而是一种匮乏感的标志

诗情画意的音乐,即所谓的戏剧音乐,首要地是更为轻松的(就像

自然主义小说中对行为(faits)和特征(traits)的粗暴兜售和罗列)

“激情”,神经和疲乏心灵方面的一件事;就像人们对高山、荒漠、

暴风雨、放荡和丑陋的享受,——对大量之物和坚固之物的享受(譬如

在历史学家那里

事实上确有一种对情感放纵的崇拜。何以强大的时代具有一种相反

的艺术需要——需要一种对激〈情〉的超越〈?〉

乐队音乐的色彩、和谐、神经质粗暴;小说中刺目的色调

对于令人激动的材料的偏爱(性爱或者社会主义或者病理学:这一

切都是标志,表明今天人们是为谁而工作的,为劳累过度者和精神涣散

者或者被削弱者。

——人们必须施暴,才能从根本上发挥作用。

10[26]

(159)

结论。——我们终于敢为规则辩护了!

10[27]

(160)

科学,它的两个方面:

着眼于个体

着眼于文化复合体(所谓“水平”)

——根据前一个方面和后一个方面,作出的是对立的估价。

10[28]

(161)

取代“社会”,文化复合体乃是我的主要兴趣(可以说作为整体,相

关于它的组成部分)

10[29]

(162)

人们必须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待粗野的民众,而且,手段的“野

蛮”决不是肆意和任意的东西。当人们以其所有欧洲式的娇惯一度被置

于那种必然性之中,不得不在刚果或者无论什么地方去主宰野蛮人,这

时候,人们实际上就能一清二楚地理解上面这一点了。

10[30]

(163)

对总体权力之增长的认识:清算一下,何以这样一种增长也包括了

个人的、阶层的、时代的、民族的评价在内。

一种文化的重心的推移。

每一种大增长的代价:谁来承担啊!何以这种代价现在必定是庞大

无比了。

10[31] [20]

大革命使拿破仑成为可能:这就是对大革命的合法性辩护。以一个

类似的代价,人们一定会期望我们整个文明的无政府主义式的倒塌。拿

破仑使民族主义成为可能:这就是对民族主义的限制 [21] 。

多么陈腐呵,撇开道德性和非道德性不谈:因为凭此类概念,我们

甚至还不能触及到一个人的价值。

人们开始—瑹—瑹—

一个人的价值并不在于他的有用性:因为即使他对任何人都没有用

处,他也会存在下去。还有,为什么恰恰这个散发出极其有害作用的人

就不可能成为整个人类的顶峰:如此崇高,如此优越,以至于万物由于

嫉妒而毁灭在他身上

10[32] [22]

(164)

A.通向权力之路:以一种旧德性之名来推行新德性

:为之激发出“兴趣”(“幸福”作为其结果,而且是相反的)

:针对其阻力的诽谤技巧

:充分利用优势和偶然事件去美化它

:通过牺牲和孤立而把它的追随者变成狂热分子

:伟大的象征手法

B.已经达到的权力

1)德性的强制手段

2)德性的诱惑手段

3)德性的礼仪(宫廷侍从)

10[33] [23]

(165)

——艺术家并不是具有伟大激情的人,尽管他们老是向我们、也向

自己唠叨这一点。而且这有两个理由:他们缺乏对于自身的羞耻感(他

们盯着自己,因为他们活着;他们埋伏起来,他们过于好奇了……),

而且也缺乏对于伟大激情的羞耻感(他们剥削作为艺术家的自身,他们

的天赋贪得无厌……)

而其次:1)他们的吸血鬼,他们的天赋,经常会嫉妒他们这样一

种对力量(也叫激情)的挥霍;2)他们的艺术家的贪婪保护他们,使

他们免于激情之苦。

有了一种天赋,人们也会成为一种天赋的牺牲品:人们生活在自己

的天赋的吸血鬼的控制下,——人们生活—瑹—瑹—

人们不能通过表现激情来对付自己的激情:而毋宁说,如果人们把

激情表现出来,那么他就与激情断绝了关系。(歌德则有另一番教诲:

在这里他想要误解自己:一个像歌〈德〉这样的人感受到了不精致 [24]

10[34] [25]

——两种虚无(Nichtsen)之间的一道裂口——

10[35] [26]

(166)

——恶习与某种确然令人难堪的东西紧紧联系在一起,以至于说到

底,为了摆脱这个与自己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人们就得避开恶习。著名

的唐豪舍 [27] 事件就是这样。在瓦格纳的音乐中,唐豪舍丧失了耐心,

在女人维纳斯(Venus)那里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了:突然间,德性战胜

了诱惑;有一位图林根 [28] 少女大受赞扬;而且,用最强烈的讲法,他

甚至喜欢沃尔夫拉姆·冯·埃申巴赫 [29] 的曲子……

10[36] [30]

(167)

——今天我们这些宿命论者,最终会更多地为摩尔人舞蹈所具有的

淫荡伤感所触动,而不是为德国华尔兹舞的维也纳式的性感所感动——

后者乃是一种过于妖艳、过于单调的性感。

10[37]

(168)

现代艺术乃是一种制造残暴的艺术。——粗糙的和鲜明的线条逻辑

(Logik des Lineaments);动机被简化为公式,——公式乃是折磨人的

东西。在线条范围内出现了一种野蛮的杂多性,一种巨大的量,令感官

迷乱;色彩、质料、欲望的凶残性。例如:左拉、瓦格纳;在更精神性

的秩序上是泰纳。总的说来就是逻辑、巨量和凶残……

10[38]

(169)

人类是按照自己为之作出的消耗量来估价一个事物的。为了使一种

德性能为人类所珍视,人们必须迫使——或者引诱——人类为之作出大

量消耗

我们如何能使人类对一种舒适的恶习失去兴趣呢?只有一种做法:

使他们对这种恶习感到难受。我们如何能劝服酒鬼,使他讨厌酒精呢?

我们就要使酒精变得令人作呕,我们就要调制出龙胆苦酒。我们必须对

恶习作一种混合——:此乃道德家的第一诀窍。

10[39]

(170)

群盲的本能把中间和中等估价为至高无上的和最有价值的:这是多

数人所处的地方;这是他们在那里处身的方式和方法;由此,这种本能

就成为所有等级制的敌人,它同时也把一种自下而上的上升视为一种从

大多数到极少数的下降。群盲感觉到特立独行者——无论是低于他们的

还是高于他们的——都是与他们为敌、伤害他们的东西。对于高高在上

的特立独行者,即更强壮者、更强有力者、更有智慧者、更有成就者,

群盲的手段是说服这些人去充当看护人、牧人、警卫的角色——做他们

的头等仆人:于是乎,群盲就把一种危险转变为一大好处了。处于中间

层,恐惧就终止了;在这里,人们决不会孤独;在这里少有误解空间;

在这里有的是平等;在这里独自的存在并不被认为是一种指责,而是被

认为是真正的存在;在这里充斥的是满足感。怀疑针对的是特立独行

者;特立独行的存在被视为罪责。

10[40] [31]

(171)

在艺术和科学的整个链条中,倘若缺了女人,缺了女人的功业,难

道就会少掉某一环吗?且让我们承认有特例——特例证明常规——在所

有并不构成功业的事体中,在书信、回〈忆录〉乃至世上存在的最细腻

的手工活方面,质言之,在所有并不构成行业的事体中,女人都做得很

圆满,而这恰恰是因为女人从中得以完成自身,因为女人由此得以听从

她所拥有的唯一的艺术动力,——她想卖弄……然而,女人与真正艺术

家的热烈的冷漠态度又有什么关系呢?——真正的艺术家承认一种音

调、一丝气息、一记蹦跳要比他自身更有分量;他竭力要抓住自己最隐

秘和最内在的东西;他不承认一个事物有某种价值。除非女人善于变成

形式(——女人出卖自己,使自己成为公共人物——)。艺术,艺术家

所从事的艺术——你们根本就不理解它是什么:一种对所有羞耻心

(pudeurs) [32] 的谋杀?……只是从本世纪开始,女人才胆敢一试那种

向文学的转向(——走向好耍笔杆子又粗制滥造的流氓, [33] 用老米拉

波的话来说) [34] :女人做作家,做艺术家,丧失了本能。但何苦来着

呢?人们不妨有此一问。

10[41] [35]

现代抒情诗的顶峰,已经为两个天才兄弟所登上,那就是海因里希

·海涅和阿尔弗雷德·德·缪塞 [36]

我们的不朽人物——我们并没有太多:阿尔弗雷德·德·缪塞,海因

里希·海涅,第267页。

席勒是一个戏剧大师:但戏剧与我们有何相干!

10[42]

(172)

主要命题。在何种意义上完全的虚无主义是以往理想的必然后果。

——不完全的虚无主义,它的形式:我们就生活于其中

——逃避虚〈无主义〉的种种尝试,而没有去重估那些价值:会产

生相反的效果,使问题尖锐化。

10[43]

(173)

完全的虚无主义者——虚〈无主义者〉的眼睛,它把事物理想化而

使之丑陋不堪,对自己的记忆背信弃义(——它使自己的记忆失落、凋

零;它无法防止记忆褪色,变得死尸般苍白无力,犹如记忆把虚弱泼在

遥远和过去之物上;而且,虚无主义者也不会把没有对自己干的事加诸

于人〈类〉的整个过去,——他使记忆失落

10[44]

(174)

那种不再有任何理由自卫和进攻的人会变成什么呢?假如一个人失

去了他借以防御和进攻的情绪,他还剩下什么情绪呢?

10[45]

(175)

人们应当逐步地缩小和界定道德王国;既然本能极长时期里都被冠

以虚伪的德性美名,人们就应当澄清真正的在此运作的本能,并且对本

能表示敬意;人们应当出于对自己越来越专横地宣扬的“正派性”的羞耻

心而忘却那种想否认和毁损自然本能的羞耻。这乃是力量的尺度,可以

衡量人们能够在何种程度上放弃德性;而且,或许要设想一个高度,在

此高度上,对“德性”概念的感受会完全改变,以至于它听起来就像德性

(virtù),文艺复兴时期的德性,摆脱伪善的德性。可是暂时地——我

们离这个理想还多么遥远啊!

道德领域的缩小:此乃道德进步的一个标志。凡在人们还不能进行

因果思考的地方,人们就以道德方式进行思考。

10[46]

(176)

关于道德的非自然化。人们把行为与人分离开来;人们用仇恨或者

蔑视来反对“罪恶”;人们相信,有一些行为本身就是善良的或者恶劣

的。

10[47]

(177)

“自然”的修复:一种行为本身在价值上是完全空洞的,一切都取决

于谁做出这种行为。同一个“罪行”可能在一种情形下是最高的特权,而

在另一种情形下可能是耻辱的标记。事实上,裁判者的自私自利就在

于,他们着眼于自己的利害关系(——抑或着眼于与自己的相似或者不

相似关系),来解释一种行为或者它的行为者。

10[48]

哪一个时代,人们要求雨有神性,人们相信通过对神性的祈祷就能

有利尿剂一般的作用!

10[49]

(178)

关于自我轻蔑者的唯心主义。

“信仰”抑或“功业”?——但说一种特定的估价(说到底就是信念)

是为着“功业”(Werke)、为着某些功业的习惯而额外产生出来的,这

与说“功业”是从一种单纯的估价中产生出来的一样自然,也一样不自

然。人们必须练习,不是练习价值感的强化,而是练习行动;人们必须

首先能够做些什么……路德那种基督教的半吊子(Dilettantismus)。信

仰是一种备忘记号(Eselsbrücke)。背景是一种深刻的信念,同样也是

路德及其同类关于他们对基督教功业之无能状态的本能意识,是一种个

人性的事实,被蒙上了一层极端的怀疑,怀疑是不是每个行为都是罪

恶,都归于撒旦:结果,实存(Existenz)的价值就落到个别的高度紧

张的无所作为状态上(祈祷、感情抒发等等)。——最后,他或许是对

的:在宗教改革家的全部行为中表现出来的本能,乃是世上最残酷的本

能。对他们来说,唯有在对自身的绝对回避中,在堕入对立面的过程当

中,仅仅作为幻象(“信仰”),此在(Dasein)才是可忍受的。

10[50] [37]

(179)

犯罪归于以下概念:“反抗社会制度的起义。”人们并不“惩罚”一个

起义者:人们压迫他。一个起义者可能是一个可怜可鄙的人:就本身而

言,一种起义是无可蔑视的——而且,就我们的社会种类来说,起义本

来还不至于贬低一个人的价值。在某些情形下,人们或者得尊重这样一

个起义者,因为他感受到我们社会中某种必须用战争来对付的东西:这

时候,他把我们从瞌睡中唤醒。

罪犯对某个个体干了某件个别的事,这一点并不能反驳以下事实,

即他的整个本能在战争状态下都是反对整个制度的:作为单纯征兆的行

人们应当把惩罚概念归结为如下概念:对起义的镇压、针对被镇压

者的安全措施(完全监禁或者半监禁)。但是,人们不应当用惩罚来表

示轻蔑:无论如何,罪犯也是一个人,一个拿自己的生命、荣誉、自由

冒险的人——是一个有勇气的人。同样地,人们也不应当把惩罚看作赎

罪;或者把它看作一种清算,就仿佛在罪与罚之间存在着某种交换关系

似的,——惩罚并不净化什么,因为犯罪并没有弄脏什么。

人们不应当封死罪犯与社会和解的可能性:假如他并不隶属于罪犯

种族。如果他隶属于罪犯种族,那么,人们就应当在他有敌对行为之前

就对他作战(一旦把他制服,就先行手术:把他阉割拉倒) [38] 。

人们不应当把罪犯的恶劣举止算作他的缺陷,更不应把他低下的智

力状态算作他的缺陷。罪犯误解自己,此乃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尤其

是他的反叛本能、失势的积恨(rancune des déclassé),往往是他不能

自觉意识到的,往往要导致误读(faute de lecture);他受恐惧、失败的

压力而诽谤和蔑视自己的行为:还完全不考虑那些个情形,其时——从

心理学上来看——,罪犯屈服于一种未被理解的欲望,并且通过一个次

要情节把某个虚假动机强加在自己的行为之上(诸如通过一种抢劫,结

果沾了血腥……)

人们可要小心,不能根据个别行为来看待一个人的价值。拿破仑就

对此提出过警告。那些浮皮潦草的行为尤其是完全无关紧要的。如果我

们当中有人对于任何犯罪(比如谋杀)全不在意——那又是何故呢?原

因在于:我们缺乏一些相应的有利环境。倘若我们干了这种勾当,那

么,这说明了我们价值中的什么呢?倘若我们干了一些犯罪勾当,我们

的价值会缩减吗?相反:并不是人人都能干一些犯罪勾当的。倘若人们

不相信我们有力量,有时会杀死一个人,那么,人们本身就是在蔑视我

们。几乎在所有犯罪中,同时都表现出一个男子汉不可或缺的特质 [39]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到那些在西伯利亚教养所里的囚犯,说他们构成了

俄罗斯民族中最坚强和最可宝贵的部分,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说在

我们这里罪犯是一种营养不良、枯萎不堪的植物,那么,这就使我们的

社会关系蒙受了耻辱;在文艺复兴时期,罪犯发迹了,而且获得了其独

特的德性,——诚然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德性,是virtù,即摆脱了道德的

德性。

人们只能把这样一些无法蔑视的人往高处〈去〉提升;道德的蔑视

乃是一种比任何犯罪都更伟大的侮辱和危害。

10[51]

(180)

那种理想的大色情作家,那种变形了的和被误解了的性感的圣徒,

那些典型的“爱”之使徒(诸如拿撒勒的耶稣、圣阿西西的方济各、圣弗

朗索瓦·德·波勒 [40] ):在他们那里,错失的性欲由于无知而仿佛误入

歧途了,直到最后还不得不在鬼怪身上得到满足:在“上帝”那里,

在“人类”那里,在“自然”那里。(这种满足本身不只是一种虚假的满

足:它是在“unio mystica”[“神秘结合”]的心醉神迷者那里实现的,尽

管总是超出他们的意愿和“理解”,但并非就没有最性感和最自然的性满

足的生理伴生现象。) [41]

10[52]

(181)

艺术家们的虚无主义

自然因其明朗亮丽而残暴;以其旭日东升而愤世嫉俗

我们对各种感动怀有敌意

我们要遁入某个地方,在那里自然能够激发我们的感官和想象力;

在那里我们一无所爱;在那里我们不会想起这个北国自然的道德上的虚

假性和细腻性;——而且在艺术中亦然。我们偏爱不再令我们想起“善

和恶”的东西。我们的道德论者的敏感性和痛苦能力,犹如在一种可怕

而幸运的自然中、在感官和力量的宿命论中得到了解救。毫无善意的生

善行在于自然对善与恶的巨大冷漠(Indifferenz)景象中

历史中无公正,自然中无善事:因此,悲观主义者若是一个艺术

家,就会走向历史深处,在那里,公正本身的缺席依然以卓越的幼稚质

朴显现出来,在那里恰恰有一种完美性表现出来……

同样也走向自然深处,在那里恶和冷漠的特征不能隐瞒自己,在那

里自然表现出完美性的特征……

虚无主义艺术家在对犬儒主义的历史、犬儒主义的自然的意愿和偏

爱中露出真相。

10[53]

(182)

十九世纪人类的自然化过程

(——十八世纪是优雅、精致、宽宏(généreux sentiments)的世

纪)

不是“回归自然”:因为当时还根本没有一种自然的人性。具有非自

然和反自然价值的经院哲学乃是常规,是开端;人在长期斗争后走向自

然——人决不会“回归”……自然:也即敢于成为像自然一样非道德的。

我们对宽宏感采取了粗暴的、直接的、完全的讥讽态度,尽管我们

屈从于这种宽宏感。

更为自然的乃是我们的上流社会,富人、有闲者的社会:人们相互

捕猎,性爱是一种使婚姻在其中充当一种障碍和一种刺激的运动;人们

消遣,为享乐之故而生活;人们首先重视的是身体的优先性,人们好奇

而大胆。

更为自然的乃是我们对认识的态度:我们具有最纯洁无邪的精神放

荡(libertinage),我们仇视庄严而肃穆的样式,我们对最受禁止的东

西感到赏心悦目,倘若我们在通向认识的道路上感到无聊,那么,我们

就几乎不晓得认识的兴趣了。

更为自然的乃是我们对道德的态度。原则成为可笑的;毫无讽刺

地,再也没有人敢于谈论自己的“义务”了。不过,人们却重视一个有益

的、善意的信念(——人们在本能中看到了道德,贬斥其余——)。此

外还有几个荣誉概念。

更为自然的乃是我们的政治态度:我们看到权力问题,一定量的权

力反对另一个一定量的权力的问题。我们不相信一种不以权力为基础的

权利能够得到实现:我们认为所有的权利都是征服。

更为自然的乃是我们对伟大的人和事的重视:我们把激情看作一种

特权,凡没有包含大犯罪的地方,我们根本不会感到什么伟大;我们把

一切伟大存在都设想为一种置身于道德关联之外的行为。

更为自然的乃是我们对自然的态度:我们再也不是为了“清

白”、“理性”、“美”的缘故而热爱自然,我们巧妙地把自然“妖魔

化”和“愚蠢化”。可是,我们并没有因此而蔑视自然,倒是感到自己从

此以后在自然中更为亲切和熟稔了。自然并不谋求德性:我们因此敬重

自然。

更为自然的乃是我们对艺术的态度:我们并不要求艺术制造美丽的

虚假谎言等等;时下占上风的是粗暴的不动声色地下断言的实证主义。

总而言之:有迹象表明,十九世纪的欧洲人较少对自己的本能感到

羞愧;他们已经迈出了一大步,有望有朝一日承认自己无条件的自然

性,即自己的非道德性,毫无怨恨:相反地,他们强壮到足以独自经受

这一景象。

在某些人听来,这就仿佛是腐化的推进:而且确实地,人类并没有

接近卢梭所讲的“自然”,而是在他断然拒斥的文明方面〈迈进了〉一大

步。我们强化了自身:我们又接近于十七世纪了,尤其是十七世纪末的

趣味(当古、勒萨热、勒尼亚尔)。 [42]

10[54]

(183)

新教,那种精神上不纯的和无聊的颓废形式,迄今为止,基督教就

是以这种形式在平庸的北方懂得了保存自己:作为某种半拉子的和复合

的东西,它对于认识来说是富有价值的,因为它把关于不同制度和起源

的经验集于那些相同的脑袋中

复合构成物的价值、心灵马赛克的价值,甚至无序而荒废的理智预

算的价值

采用顺势疗法的基督教,新教乡村牧师的基督教

不谦逊的新教,宫廷教士 [43] 和反犹太主义投机者的新教。 [44]

10[55] [45]

(184)

——当一个哲学家沉默时,可能是心灵的顶峰;当一个哲学家自相

矛盾时,可能是爱的表现;认识者的一种骗人的神性是可能的……

有人不无文雅地说:“伟大的心灵不配流露自己所感受的烦恼。”

[46] 只不过人们必须补充一点:不怕丢人现眼、毫无体面,这同样可能

是心灵的伟大……一个恋爱中的女人牺牲她的名誉……;一个“爱着”的

认识者牺牲他的诚实;一个爱着的上帝变成犹太人……

10[56] [47]

在德国知识分子中有多少闷闷不乐的沉重、麻木、湿气、晨服,有

多少“啤酒泡沫”啊!德国的博学青年嗜酒成癖,从精神角度看几乎是一

种亵渎,无论如何是一种彻底的疑问;啤酒带来的温柔蜕化:在一个已

经变得臭名昭著的案子中,我曾指出过这一点(斯特劳斯蜕化为“旧信

仰和新信仰”的作者)。在任何时候,人们都不难想象那些有“精神”的

德国学者(——而且,光有精神是不够的,人们首先还必须剥夺自己的

精神,从自身那里切除精神……):幸好其他学者是有头脑的,其中有

一些学者还有那种著名的“天真烂漫”,总是预感着什么……我们的特权

就在于:凭这种“预感”,德国科学发现了人们难以抓住的、也许根本就

不存在的事物。人们差不多必须成为犹太人,才能够身为德国人而不去

预感。

10[57]

(185)

道德化与非道德化的历史。

定理一:根本就没有什么道德行为:它们完全是被想象出来的。

不光是因为它们是不可证明的(譬如,康德就承认了这一点,基督

教亦然)——而是因为它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通过一种心理学的误

解,人们发明了一种与驱动力的对立,而且相信已经表明了这些驱动力

中的另一个种类;人们虚构了根本就不存在的primum mobile[第一推动

力]。有一种估计端出了“道德”与“非道德”的对立;而根据这种估计,

人们就必须说:

只存在着非道德的意图和行为。

定理二:“道德”与“非道德”这整个区分的出发点在于,无论道德的

行为还是非道德的行为,都是自由自发的行为,——质言之,存在着这

样一种行为,或者换言之:道德判断根本上只与某个种类的意图和行为

相关,那就是自由的意图和行为。

然而,这整个种类的意图和行为是纯粹虚构的;道德尺度唯一可依

据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既没有道德的行为,也没有非道德的行为。

“道德”与“非道德”这对对立概念由以产生的心理学谬误。

“无私的”、“不利己的”、“否定自身的”——这一切都是不实在的、

虚构的。

关于“自我”(ego)的错误的教条主义:“自我”本身被看作原子论

的,处于与“非我”(Nicht-ich)的虚假对立中;同样摆脱了生成,成为

某种存在者。自我的虚假实体化:这种实体化(相信个体不朽)尤其受

宗教—道德风纪的压力而变成了信条。根据这种对自我的人为分离和自

在自为的说明,人们看到了一种似乎无可反驳的价值对立:个别自我

(Einzel-ego)与巨大惊人的非我(Nicht-ich)。看来显而易见的是,个

别自我的价值只可能在于:与巨大惊人的“非我”相联系,或者隶属于后

者并且为后者之故而实存。——在这里,群盲本能是决定性的:没有什

么比个人自主性更与这种本能相悖了。但假如自我被理解为一种自在自

为(An-und-für-sich),那么,它的价值必定在于自身否定。

也就是说:1)虚假地把“个体”独立化为原子

2)群盲之评价,它断然拒绝保持为原子的意愿,并且把这种意愿

感受为敌意的

3)作为结论:通过改变个体目标来克服个体

4)于是似乎就有否定自身的行为:围绕这些行为,人们曾幻想整

个充满对立面的领域。

5)人们曾经设问:在哪些行为当中人最强烈地肯定自己?围绕这

些(性欲、占有欲、统治欲、残暴等),积聚了魅力、仇恨、轻蔑:人

们相信存在着无私的欲望,人们摒弃所有自私的欲望,要求无私的欲望

6)从中获得的结果:人们干了什么?人们摈斥了最强烈、最自然

的欲望,甚至还是唯一实在的欲望——为了找到一种今后值得赞扬的行

为,人们不得不否定行为中有此种欲望在场

psychologicis[心理学]中的巨大伪造。甚至任何一种“自满”都只

有通过下列途径才重又成为可能的,即人们sub specie boni[以善的方

式]误解和安排了这种“自满”。

相反:那个从对人的自满的剥夺中获得好处的种类(群盲本能的代

表,例如教士和哲学家们),则成为精细的和心理上敏锐的,得以表明

自私自利其实是处处占着上风的。基督教的结论:“一切皆罪恶;我们

的德性也是罪恶。人的绝对卑鄙。无私的行为是不可能的。”原罪。质

言之:既然人把自己的本能与纯粹虚构的善的世界对立起来了,那么,

他也就终结于自我轻蔑,也即无能于“善的”行动了。

请注意!基督教以此标示在心理学的目光尖锐化方面的一个进步:

拉罗斯福哥和帕斯卡尔。基督教在要点上把握了人类行为的本质相似性

及其价值相似性(——一切都是非道德的)

人们于是就当真了,要培育那些消灭了自私之心的人们——教士、

圣徒。而且,如果说人们怀疑那种成就“完美性”的可能性,那么,人们

并没有怀疑对完美之物的认识。

当然,圣徒、教士、“善人”的心理学必定会纯粹幻术般地告吹。人

们宣布现实的行动动机是恶劣的:为了仍然能够行动,仍然能够规定行

动,人们不得不把根本不可能的行动描写为可能的,并且可以说把这些

行动奉若神明。人们曾以虚妄诽谤它们,现在又以同一种虚妄崇拜它

们,把它们理想化。

针对生命本能的暴怒乃是“神圣的”、值得崇敬的。

绝对的贞洁、绝对的顺从、绝对的贫乏:教士的理想。

施舍、同情;牺牲、骑士阶层;对美、理性、感性的否定;对于人

们拥有的一切强大品质的郁闷目光:普通教徒的理想。

人们在前行:受诽谤的本能也力求获得某种权利(譬如路德的宗教

改革:在“福音自由”名义下的道〈德〉欺骗的最粗糙形式)——人们用

神圣的名字来为它改名。

:受诽谤的本能力求证明自己是必然的,以便有德性的人根本上成

为可能的:人们必须生活,为他人而生活(pour vivre pour autrui)。利

己主义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

:人们继续前进,无论是利己主义的冲动还是利他主义的冲动,人

们都力求给予一种生存权利:对一方的权利平等,如同对另一方的生存

权利(从有用的观点看)

:人们继续前进,人们寻求更高的有用性,因为与那种利他主义

的、就多数人的幸福和促进人性等等方面来看无用的观点〈相〉比较,

人们偏爱利己主义的观点。也就是说:自我权利方面的一种优势,但却

是在某个极端利他主义视角下(“人类的总体效用”)

:人们力求使利他主义的行动方式与自然性达成和解,人们寻求生

命基础上的利他主义;人们寻求利己主义以及利他主义,它们同样植根

于生命和自然之本质中。

:人们梦想这种对立会在某个将来消失掉,那时候,通过持续不断

的适应,利己主义同时也就是利他主义……

:最后,人们明白,利他主义的行动只不过是利己主义行动的一个

种类,——还有,人们热爱、自行挥霍的程度就是对于个体权力和人格

的程度的一个证明。质言之,由于人们使人变得更加恶,人们也就使人

变得更加善了,——还有,人们不是一个没有他者的人……由此拉开了

帷幕,可以明见迄今为止的道〈德〉心理学的巨大伪造。

结论:只存在着非道德的意图和行为

于是,所谓道德的意图和行为必须被证明为非道德性。

(——此乃Tractatus politicus[政治探讨]的任务)

(——所有欲望都从这一种权力意志中派生出来:本质上相同的

(——生命概念——它在本能的权力等级的表面对立(“善与恶”)

中表现出来,暂时的等级制,某些本能在这种制度下受到抑制或者被利

(——对道德的辩护:经济学上的,等等。

反对第二个定理。决定论:挽救道德世界的尝试,因为人们把它易

位了——变成未知之物。既然我们的价值估价在这个以机械论观点设想

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位置,那么,决定论就仅仅可以拿我们的估价耍把

戏。因此,人们必须抨击和削弱决定论:同样也要驳斥我们区分自在世

界与现象世界的权利。

10[58]

(186)

在第一章中:虚无主义作为理想价值的后果

文明问题

十九世纪,它的两义性:

迄今为止都没有摆脱道德。悲观主义者乃是道德激情的造反者

道德作为悲观主义的原因

悲观主义作为虚无主义的预备形式

在第二章中:道德化的历史

人们如何使德性占上风

道德作为哲学家的女妖

在第三章中:真理问题

在第四章中:更高级类型的历史,在我们把世界非神化之后拉开一

个鸿沟的手段:等级制

关于最肯定世界的学说的理想

悲剧时代。

上帝理想中的心理学幼稚性

10[59]

(187)

人的价值的等级制。

a)人们不应根据个别的事功来评价一个人。表皮的行为。没有比

一种有格的行为更稀罕的了。某个等级、某种地位、某个种族、某种环

境、某种偶然——一切都更容易在一种事功或者行为中表现出来,甚于

一个“位格”(Person)。

b)人们根本不应假设许多人是“有位格的人”。而且,有的人是有

多重位格的人,大多数人则不是有位格的人。某个类型的延续取决于平

庸的性格;凡在这种平庸的性格占上风的地方,位格之存在(Person-

Sein)或许就是一种浪费,一种奢侈了,这时候盼望一个“位格”就根本

没有什么意义了。那是载体、传动工具。

c)“位格”乃是一个相对孤立的事实;因此,着眼于连续流动和平

庸性的远为重大的分量来看,位格就几乎是某种反自然的东西了。位格

的形成包含着一种时间上的孤立、一种对于防御实存和武装实存

(Wehr-und Waffen-Existenz)的要求,就像把某物嵌砌到墙壁里去,是

一种更大的隔绝力量;还有,首要地,是一种微小的印象性

(Impressionabilität),比中等之人(其人性是传染性的)所具备的印

象性要小得多。

关于等级制的第一个问题:某人如何是非群居的,或者如何是群盲

性的

(在后面这种情形中,这个人的价值在于那些特性,那些保障其群

盲、类型之持存的特性;而在前一种情形中,这个人的价值则在于那种

使之显突出来、使之孤立、使之得到保卫,并且使之有可能群居的东西

中。

结论:人们不应根据群盲类型来评价非群居类型,也不应根据非群

居类型来评价群盲类型

从高处来看:两者都是必然的;同样地,它们的对抗也是必然的,

——而且,没有东西比那种“想望”更得排除掉,或许从两者中会发展出

某个第三者(作为雌雄同体的“德性”)。这并不像性的接近和和解那

样“值得想望”。典型继续发展,鸿沟越来越深…… [48]

两种情形下的蜕化概念:如果群盲接近于非群居者的特性,而非群

居者接近于群盲的特性,——简言之,如果两者相互接近。这个蜕化概

念离开了道德〈的〉判断。

10[60]

(188)

与音乐相比,所有通过话语的传达都具有无耻的特性;词语使人浅

薄而愚蠢;词语使人失却人格:词语使非同寻常者变得平庸不堪。

10[61]

(189)

人们要在哪里寻求更强大的天性。

非群居种类的毁灭和蜕化要大得多、可怕得多:他们具有群盲的本

能,具有反对自身的价值传统;他们的防御工具、他们的防护本能自始

就不够强大,不够可靠,——他们能兴旺起来,得归于大量偶然性恩赐

(——他们最频繁地在最低等和最背弃社会的因素中繁荣昌盛:如果人

们要寻求有格之人,准能在那里找到,甚至要比在中等阶级那里保险得

多!)。

以“权利平等”为目标的等级斗争和阶级斗争。如果说这种斗争差不

多完成了,那就开始了反对非群居人格的斗争。在某种意义上讲,这种

人格最容易在民主社会里得到保存和发展:在不再需要更野蛮的防御手

段,而且某种对于秩序、诚实、公正、信赖的习惯属于常态之时。

最强者必定受到最严厉的束缚、看管,被锁上镣铐监视起来:群盲

本能意愿如此。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种制度,一种关乎自我征服、禁欲

主义越位或者损耗劳动(在其中人们再也得不到自身了)方面的“义

务”的制度。

10[62]

把自己对犹太人的商业智慧的嫉妒之心隐藏在道德性公式之中,这

是反犹太主义的,是卑鄙的,是无耻的流氓之举

10[63]

主要观点:拉开距离,但并不制造任何对立。

把中等产物替换下来,并在影响方面加以缩小:这是保持距离的主

要手段。

10[64]

(190)

荒谬而可鄙的理想主义种类,它不愿平庸地拥有平庸性,而且不是

在某种特殊存在那里感受一种胜利,而是对怯懦、虚假、渺小和悲惨感

到愤怒。人们不该对这一点有别样要求!而且要把鸿沟撕得更大些!

——人们应当迫使更高种类通过一种牺牲把自己分离出来,这种牺牲是

该种类必须为自己的存在带来的

10[65]

(191)

请注意!何以带有悲观主义的基督教世纪比十八世纪还强大些

——相应地,希腊悲剧时代——

更虚弱、更科学,以及—瑹—瑹—

——十九世纪反对十八世纪——

遗产何在

反对十八世纪的逆行何在,更无“精神”、更无趣味

超越十八世纪的进步何在

(更黑暗、更实在、更强大——)

10[66] [49]

(192)

你们的亨利克·易卜生是我十分清楚的。以他所有的“求真理的意

志”,他未敢放弃道德的物质世界幻觉说(Moral-Illusionismus),后者

说的是“自由”,而不愿承认什么是自由:“权力意志”在那些缺失权力意

志的人们那里发生的变形的第二个阶段。在第一个阶段,人要求来自那

些权力拥有者方面的“公正”。在第二个阶段,人们说的是“自由”,也就

是想要摆脱那些拥有权力的人。在第三阶段,人们说“权利平等”,也就

是说,只要人们还不具有优势,人们也就想要阻碍竞争者的权力增长。

10[67]

对于新教及其神学家和教士们那种丑态百出的平庸性,我从未看走

过眼。

10[68]

(193)

不要使人变得“更善”,不要根据某种道德跟人讲话,好像真的

有“自在的道德性”或者一种理想的人似的:而是要创造必须有强壮的人

的状态,这种人本身将需要、因而将拥有一种使人变得强壮的道德(更

清晰地讲:一种身体—精神的纪律)!

不能为蓝蓝的眼睛或者丰满的胸脯所诱惑:灵魂的伟大性质丝毫不

具有任何浪漫主义的东西。而且很遗憾,甚至也毫无可爱之处!

10[69] [50]

(194)

让我们来看看,“名副其实的基督徒”是怎样着手做所有这些违背自

己本能的事情的:对美者、辉煌者、富有者、高傲者、自信者、有见识

者、强大者的玷污和怀疑——总而言之,是对整个文化的玷污和怀疑:

其意图在于剥夺文化的好良心……

人们倒是可以读一读《新约圣经》之后不久出现的佩特罗尼乌斯:

人们是怎样呼吸的,人们是怎样拍出讨厌的臭马屁的! [51]

10[70]

(195)

一种信念,它自称为“理想主义” [52] ,不愿让平庸状态保持平庸,

不愿让女人成为女人。不要千篇一律啊!我们要清楚,得为一种德性付

出多大的代价:而且,德性绝不是通常值得想望的东西,而是一种高贵

的癫狂,一个美好的特例,具有获得强大心情的优先权……

10[71]

(196)

这些女人们,她们殷切期待着教士或者市长大人给她们许可,允许

她们去满足自己的性欲,同时放弃总是只在一个男人身上满足自己的性

欲的诺言

性欲的满足与后代繁殖问题是两件根本不同的东西,两种根本不同

的兴趣,“婚姻”就如同一切制度一样,是某种根本性的欺骗……

10[72] [53]

(197)

首批基督徒狡诈的犹太式聪明

人们一定不能受到误导:“不要审判”,他们说,但他们却把不属于

他们的信仰的一切东西统统打发入地狱里了。由于他们让上帝来审判,

他们就审判了自己;由于他们颂扬上帝,他们就颂扬了自己;由于他们

要求自己能胜任的德性,——更有甚者,是要求他们为了忍受而必需的

德性——他们就给出一大假象,即为了善而战斗和斗争的假象:而实际

上他们只是为自己的种类保存而奋斗。由于他们相互间是和气的、温良

的、宽厚的、友好的、快乐的,他们就听从自己最内在的群盲需要:但

他们的聪明想要的情形是,他们对于自己也还要求这一点。于是,甚至

最不可避免的东西也依然表现为服从、功劳,——这就扩张了自尊

心……

——不断地颂扬自己,但决不向自己供认这一点。绝对的派系伪

善,它为自己保留了德性以及围绕德性的竞争:也包括认识、“真理”;

也包括从前的统治以及对所有敌人的复仇

——呵,这种谦恭的、贞洁的、宽厚的欺骗!谁受得了它

啊!……“我们的德性、我们的幸福、我们的简朴应该为我们作证!”

——在世界范围里使自身成为可能的,实现自己:人们发觉,他们

身上具有犹太人的气质和聪明。首先,人们必须分离开来;其次,明显

地,人们必须把自己当作“特选民族”;再有,隐秘地,人们不必把某种

价值秩序设定起来,而是要设定以下对立面:“我们”与“世界”

10[73]

(198)

读一读作为诱惑之书的《新约》吧:

德性被占有了,在本能中,人们借助于德性来吸引公众意见

而且是极其微薄的德性,它为理想的羊群所赞赏,此外再无别的

(包括牧人在内——):一种渺小的、温顺的、善意的、乐于助人的和

热情快乐的德性,对于外界绝对毫无要求,——它划清了“世界”与自身

的界限

最荒谬的黑暗,仿佛人类的命运就是这样围着它打转的:教区一方

是正义,世俗一方则是谬误,是永远卑鄙和邪恶的东西。

最荒谬的仇恨,对一切权势的仇恨,但不敢动一毫发!一种内在的

超脱,它在表面上使一切从旧(臣属与奴役;擅于把一切都弄成为上帝

和德性效力的手段)

10[74]

女人:大量烟雾与谎言之间的一个小小火炉 [54] 。

10[75]

基督教乃是群居动物的驯化;渺小的群居动物的德性乃是这种唯一

的德性(——人最渺小的种类的自我保存的状态和手段被改称为德性;

《新约全书》乃是最佳诱惑书)

10[76]

婚姻的价值恰恰与缔结婚约者的价值一样多:也就是说,婚姻通常

是少有价值的——;“婚姻本身”甚至根本没有什么价值,——恰如其他

所有的制度。

10[77] [55]

(199)

基督教作为群畜道德的一种非自然化:受到绝对误解和自我蒙蔽

民主化乃是这种道德的更自然的形态,一个更少虚伪的形态

事实:被压迫者、低贱者、大量奴隶和半奴隶意愿获得权力

第一阶段:他们解放自己,——他们启动自身,首先是想象中的,

他们相互结识,他们实现自己

第二阶段:他们进入斗争,他们意愿得到承认、平等权、“公正”

第三阶段:他们意愿特权(——他们把权力的代表拉到自己一边)

第四阶段:他们意愿独享权力,而且他们也确实拥有权力……

在基督教中要区分以下三个因素:

a)形形色色的被压迫者

b)形形色色的平庸者

c)形形色色的失意者和患病者

基督教与第一个因素一起反对政治权贵及其理想

与第二个因素一起反对形形色色的特殊者和特权者(精神的、感性

的——)

与第三个因素一起反对健康者和幸福者的自然本能。

如果是基督教获得胜利,那么第二个因素就会受到重视;因为这时

候,基督教就会说服健康者和幸福者服从自己(作为基督教事业的战

士),对于强大者亦然(由于征服大众而令人感兴趣),——而现在,

基督教就是群盲本能,在任何角度来看都是富于价值的平庸本性,后者

通过基督教获得了它的最高认可。最后,这种平庸本性如此深刻地意识

到自己(——赢得对自身的勇气——),以至于它也在政治上给予自己

权力……

——民主制乃是自然化了的基督教:一种“回归自然”,既然只有通

过一种极端的反自然性才能克服相反的估价。——结果:贵族制理想就

从现在起非自然化了(“高等人”、“高贵”、“艺术家”、“激情”、“认

识”等等)。浪漫主义作为对特殊者、天才等等的崇拜。

10[78]

“要当心最初的念头;它总是慷慨的”。 [56] 塔列朗 [57] 对那些年轻的

公使馆秘书说。

10[79]

(200)

犹太教教士们懂得把他们要求的一切都当作上帝的规章、当作针对

上帝戒律的后续效果而端出来……同样地,还有那种东西,它有利于保

存以色列,把以色列的生存可能性(例如,一批作业:作为民族意识之

核心的割礼、牺牲崇拜)不是当作自然来采纳,而是当作“上帝”来采

纳。——这个过程不断继续;在犹太教内部,此类“作业”的必要性未曾

被感受到(即未曾被感受为与外界的分离),可能有一种教士般的人被

设想出来了,这种人犹如“高贵人物”一般对待贵族们;灵魂的一种毫无

等级偏见的和可以说自发的教士性质,现在,为了把自己的对立面鲜明

地与自己区别开来,灵魂不是注重“作业”,而是注重“信念”了……

根本上,这里的关键问题又在于贯彻某种特定的灵魂,仿佛是在一

个教士般的民族内部的一场民族起义,——一场来自下层(罪人、税

吏、女人、病夫)的虔信运动。拿撒勒的耶稣乃是他们借以认识自己的

标志。还有,为了能够相信自己,他们又需要一种神学的变容:为了给

自己创造信仰,他们所亟需的无非是“上帝之子”……而且,恰如教士们

歪曲了以色列的整个历史,人们也再次作了试验,竟要在此篡改人类历

史,以使基督教表现为以色列的最基本事件。这一运动唯有在犹太教的

土壤里才可能形成:犹太教的主要勾当就是把罪责与不幸(Schuld und

Unglück)纠缠在一起,并且把一切罪责都归结为对于上帝的罪责:就

此而言,基督教乃是第二股力量。

10[80]

(201)

这些渺小的群盲德性根本就不能通向“永恒的生命”:它们如此这般

地登上舞台,而且靠此类德性大出风头,尽管十分聪明,但对于在此还

睁着双眼的人来说,这却是所有戏剧中最可笑的一出了。如果人们把这

出戏弄到了一种可爱的小绵羊般温顺的完美性程度,那么,人们就根本

得不到一种在人间和在天上的优先权了;这样一来,人们充其量始终不

过是一只可爱而荒唐的长着角的小绵羊而已——假如人们没有以宫廷布

道者的样子满怀虚荣心,并且由于摆出法官般的姿态而丑态百出。

在这里用来装扮渺小德性的美轮美奂的缤纷样子——犹如神性品质

的反照

每一种德性的自然意图和用处原则上都是隐秘不宣的;唯着眼于一

个神性的戒律、一个神性的典范,它们才是富于价值的,唯着眼于彼岸

的神性财富(宏伟壮丽的:仿佛关乎“灵魂之拯救”:但实际上只是一种

手段,为的是在此以尽可能十分优美的情感来“经受”之。)

关于道德的非自然化。

10[81]

在新德国明显缺乏羞耻感;即便在皇宫里,到现在为止也都显示出

一种恶劣的意志,就是要防止沾上那种最可轻蔑和最丢人现眼的基督教

卑躬屈膝态度的怪物:然则一切可以要求什么呢——礼节、好趣味、聪

明。

(还有什么比宫廷教士 [58] 更伤害宫廷的呢?)

10[82] [59]

(202)

个人主义乃是“权力意志”的一个简朴的和尚未自觉的种类;在这

里,个人觉得已经足以摆脱一种社会优势力量(无论是国家的还是教会

的……)。个人并非与作为有格之人(Person)的自身对立起来,而只

是作为个别的人;他代表所有个人与总体性相对立。这就是说:他本能

地把自身等同于每个个别的人;他并非作为有格之人,而是作为与总体

性对立的个别人而去夺取他要取得的东西。

社会主义只不过是个人主义者的一种宣传手段:它懂得人们为了获

得什么就必须组织起来,形成一种总体行动,形成一种“权力”。但它所

意愿的,并不是作为个别人之目的的集体,而是作为使许多个别人成为

可能的手段的集体:——此乃社会主义者的本能,关于后者,他们经常

自欺欺人(——撇开他们为了实现自己而不得不经常自欺不谈)。利他

主义的道德说教是为个人利己主义服务的:十九世纪最常见的虚妄之

一。

无政府主义又只不过是社会主义的一种宣传手段;社会主义以之来

激发恐惧感,而以这种恐惧感,社会主义就开始了法西斯恐怖统治:首

要地——它把胆大妄为者、亡命之徒争取到自己一边,即便还是在精神

层面上。

尽管如此:个人〈主义〉仍然是权〈力〉意〈志〉的最简朴的阶

段。

如果人们已经获得了一定程度的独立性,那么,人们就会意愿更

多:这时就凸现出那种根据力量程度的分类:个别人不再立即把自己看

成一样,而是寻求他的相似者,——他把他者与自己区分开来。与个人

主义相继而来的是肢体形成〈和〉机构形成:相近的倾向排在一起,并

且作为权力进行活动,在这些权力中心之间有摩擦、战争,双方力量的

认识、均衡、接近,对功效替换的确定。最后:一种等级秩序。

请注意! 1.个人解放自己

2.他们进入斗争,他们对“权利平等”达成一致(——“公正”)作

为目标

3.如果达到了这个目标,则事实上的力的不对等就进入一种放大

了的作用之中(因为总体上和平占着上风,而且十分微小的力之量

(Kraft-Quanta)已然构成种种差异,这些差异在过去几乎等于零)。

现在,个别的人把自己组织成团体;这些团体谋求特权和优势地位。斗

争以较为缓和的形式重新开张。

请注意!只要人们尚未拥有权力,人们就意愿自由。如果人们拥有

了权力,人们就意愿优势;如果人们争不到优势(若人们还过于虚弱而

达不到优势),人们就意愿“公正”即平等的权力。 [60]

10[83]

(203)

首先,有德性的先生们啊,你们在我们面前没有任何优越性可言,

我们想要你们把谦逊牢牢记在心上:劝导你们德性的乃是一种可怜的自

利和聪明。而且,倘若你们身上有更多的力量和勇气,或许你们就不会

如此这般地把自己贬降到德性的零度了。你们尽自己所能:一方面是你

们不得不做的——你们的情况迫使你们去做——,另一方面这事使你们

愉快,又一方面这事看起来对你们有利。但是,如果你们所做的仅仅是

合乎你们爱好的事,或者是你们的必需品对你们的要求,或者是对你们

有益的事情,那么在这方面,你们就既不可夸奖自己,也不应受到别人

的夸奖!……如果人们仅仅是有德性的,那他就是一个彻底渺小的人:

这一点可是骗不了人的呵!在无论哪个方面得到注意的人,都还决不是

此类德性蠢驴:他们最内在的本能,即他们的权力量的本能,在此并没

有得到清算:而你们最低限度的权力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比德性更智慧的

东西。然而,你们有你们的数量:而且只要你们施暴,我们就要跟你们

战斗……

10[84] [61]

(204)

虚伪的假象,它粉饰了所有的市民秩序,就仿佛后者是道德的畸形

怪胎似的……例如婚姻;劳动;职业;祖国;家庭;秩序;权利。然

而,由于它们全都是为着最平庸的人的种类建立起来的,为的是预防特

立独行者和特立独行的需求,所以,如果在此出现了许多谎言,人们也

必定感到是合理的。

10[85]

(205)

一个有德性的人之所以属于一个较低贱的种类,乃是因为他并

非“有格之人”(Person),而倒是依照一个一劳永逸地确立的人的模式

存在的,由此获得自己的价值。他并没有自己独立的价值:他能够得到

比较,他有自己的同类,他不应该是单个的……

如果来算算善人的特性,它们为什么使我们感到舒适呢?因为我们

不需要战争,因为善人并没有把怀疑、谨慎、专心和严厉强加给我们:

我们的惰性、好心肠、轻率过上了好日子。这就是我们的舒适感了,我

们从自身而来把它投射出来的,并且把它当作特性、价值而归于善人。

10[86]

(206)

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个拿撒勒的耶稣或者他的使徒保罗,他们给小人

物们灌输了如此之多的东西,仿佛他们那可怜的德性真有什么意思似

的。人们不得不为此付出了太高的代价:因为他们使德性和人身上更可

宝贵的品质声名狼藉了,他们把坏良心与高贵心灵的自我感觉相互对立

起来了,他们误导了坚强心灵勇敢的、慷慨的、大胆的、无节制的倾

向,直到它自我毁灭……

感人的、天真的、无私的、女子般热恋的和胆怯的;年轻女子般狂

热的前性感(Vorsinnlichkeit)的魅力——因为贞洁只不过是性感的

〈一种〉形式(——性感的先在形式) [62]

10[87]

(207)

纯属力的问题:在多大程度上得以反对社会保存条件以及社会偏见

呢?——在多大程度上得以激起它的使大多数人毁灭的可怕特性呢?

——在多大程度上能迎向真理,并且把真理的最可疑方面牢记心间?

——在多大程度上能以“人们能主宰它们吗?”这样一个问号,去直面痛

苦、自我轻蔑、同情、疾病、恶习?……(——凡不能杀害我们的,就

将使我们变得更强壮 [63] ……)——最后:在多大程度上能承认平庸人

物的规矩、普遍、渺小、善意、正派、本分,而又没有因此让自己庸俗

化呢?……最强大的性格试金石:不让自己因善的诱惑而毁掉。善作为

奢侈,作为狡诈,作为恶习……

10[88]

(208)

婚姻乃是一种姘居形式,市民社会赋予这种形式以许可证,不言而

喻,此乃出于自私自利,而非出于道德性……婚姻乃是市民社会所喜欢

的姘居方式,因为在这里,本能不是毫不前瞻后顾地行动的,而只是申

请许可证……对于这种勇气和自信心的缺失,社会是感激的,社会尊重

婚姻,因为婚姻是一种对于社会的屈服形式……婚姻乃是一种原则上允

诺很多的姘居形式:在其中人们不能允诺的东西得到了允诺,那就

是“永远之爱”,——在其中,性的作用被设定为人们能要求的“义

务”……但此乃“现代婚姻” [64]

10[89]

(209)

迄今为止,道德价值都是最高价值:谁能怀疑这一点呢?……如果

把道德价值的那个地位去除掉,我们就改变了全部价值:于是,迄今为

止道德价值等级制的原则也就被推翻了……

10[90]

(210)

让我们把至高的善从上帝概念中排除出去吧:善是配不上上帝的。

同样地,也让我们排除最高的智慧吧:——那是哲学家们的虚荣,它酿

成了一个智慧怪物关于上帝的这样一种癫狂:上帝应当尽可能对他们一

视同仁。不!上帝乃至高的权力——这就够了!一切都来自这个至高权

力,从中产生了——“世界”!为了有一个识别标志,可以用符号来标示

D.O.[万能的上帝] [65] omnipotens[万能的]

10[91]

(211)

基督教作为解放了的犹太教(其方式犹如一种受地域和种族限制的

高贵性,最终要从这些条件中解放出来,并且开始寻求那些有亲缘关系

的因素……)

1)作为以国家为基础的教会(教区),作为非政治产物

2)作为生命、培育、实践、生活艺术

3)作为罪之宗教(罪是对上帝的违犯,作为唯一的违犯方式,作

为一切苦难的唯一原因),具有赎罪的万能工具。唯在上帝那里有罪

孽;至于什么对人类犯了过错,人不应该妄下断语,也不应该要求对它

作出说明,除非是以上帝的名义。一切戒律(爱)也是这样,一切都系

于上帝,而且人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上帝的缘故。这当中隐藏着一种高超

的聪明才智(——十分艰难的生活,就像在爱斯基摩人那里,唯拥有极

温和、极宽厚的信念时才是可忍受的:犹太—基督教教义为了“罪人”的

利益而反对罪——)

10[92] [66]

(212)

基督教的生活,正如它作为理想浮现在保罗眼前,并且为保罗所宣

讲的那样,其实就是犹太教的生活,也许不是统治家族的生活,而是小

人物们的生活,也即在少数派教徒聚居区里生活的犹太人的生活。那是

从最受尊重和爱戴者的角度被体验、被看待的——这种理想:它被认作

其他种族的人们的典范,假定这些人们是在类似的条件下生活的。此乃

保罗干的勾当:他认识到可以把犹太人的私生活应用到普天之下小人物

们的私生活上。从犹太教角度,他意识到,一种人如何实现自己,同时

又不去占有权力,甚至不允许有对权力的意图。对于一种绝对特权的信

仰,特选者的幸福(后者使任何一种可怜和匮乏都显得高贵)——也即

作为反馈和鼓舞,家族、小型宗教团体的德性,无条件的严肃性,都集

中在一点上,在于他们的生活不能为他们置身于其中的那些敌手们所损

害——还有,一切镇静作用、缓和作用、恢复作用、祈祷、音乐、共同

进餐和心灵剖白、忍耐、宽恕、相互帮助和相互效劳,首要地是那种灵

魂的静守,为的是不使愤怒、猜疑、仇恨、嫉妒、复仇等情绪抬起头

来……禁欲主义并不是这种生活的本质;罪只是在下述意义上才处于意

识的前台,即在它意味着它的救赎状态和回赎状态不断临近之际(——

如此,罪就已然是犹太教的了:不过,一个犹太教徒是完全对付得了这

种罪的,恰恰对此他有了自己的信仰;那是人们独自完全对付得了的东

西;而且假定一切不幸都与罪相关(或者说都与罪孽相关),那么就会

有一种医治一切不幸本身的药物——而且此外,这种不幸也就得到了辩

护,而不是毫无意义的……

10[93] [67]

(213)

根据《新约全书》来掌握诸如佩特罗尼乌斯之类的人物,这令人何

等神清气爽啊!人们是如何立即又得到了恢复!人们是怎样来感受那健

康的、放纵的、自信的和恶意的智慧的啊!——而最后,人们依然面临

着如下问题:“比起这整个微不足道的骄横基督徒的机智和虚伪,难道

古代的肮脏不是还有更多的价值吗?”

10[94] [68]

(214)

欧洲的王公们真应该好生想一想,他们是否能够没有我们的支持。

我们非道德论者——在今天,我们是为了取胜而不需要任何盟友的唯一

力量:因此,我们乃是强者中的强者。我们根本就无须说谎:有不说谎

的势力吗?!一种强大的诱惑为我们而战,这也许是世间最强大的诱惑

了——真理的诱惑……真理吗?是谁把这个词塞进了我的喉咙里?但我

又把它吐了出来;不过,我算是羞辱了这高傲的字眼:不,我们也不需

要它,没有真理,我们照样会获得权力,走向胜利。为我们而战的魔术

师,会使我们的敌人晕头转向的维纳斯的媚眼,这乃是最高的魔法了,

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诱惑:我们非道德论者——我们是极端的人……”。

[69]

10[95]

“噢,阿里阿德涅,你本身就是迷宫:人们再也摆脱不了你”……

“狄奥尼索斯,你是在奉承我,你才是神性的呢”……

10[96] [70]

(215)

基督教—犹太教的生活:在这里,怨恨并不占上风。唯有大肆的迫

害才能煽起此类激情——尽管爱的火焰也即仇恨的火焰。

当人们看到为自己的信仰而牺牲了自己的最爱时,人们就会成为攻

击性的;人们把基督教的胜利归于它的迫害。

请注意!基督教的禁欲主义并不是特有的:叔本华误解了这一点。

只不过,禁欲主义长到基督教里去了:所到之处,在没有基督教的地方

也都有了禁欲主义。

请注意!忧郁症的基督教,良知的动物式折磨和拷问,同样仅仅归

属于某一片土壤,即基督教价值赖以植根的土壤:它并非基督教本身。

基督教容纳了这片腐朽土壤的全部病态:人们或许唯一地可以谴责基督

教的是,它不善于抵抗任何传染病。不过,恰恰这一点是它的本质:基

督教乃是一个颓废类型。 [71]

在有高贵遗风的古代世界里,人们曾以深深的蔑视来对待基督徒。

这种深深的蔑视与人们今天对于犹太人的本能反感同出一辙:那是自由

和自觉的等级对于那些人的仇恨,即那些压制自己、并且把胆怯的笨拙

姿态与一种荒唐的自我感觉联系在一起的人们。

《新约全书》乃是一个完全非高贵的人的种类的福音;他们对于更

多价值的诉求,实即对于所有价值的诉求,实际上具有某种令人气愤的

性质,——至今依然。

10[97] [72]

(216)

如果说人们尽管完全适应了市民的安分守己,却又为自己的非道德

性的需要腾出了空间:

那么,何以我们今天作为认识者使用了我们所有的恶的欲望,并且

远远不能在德性与认识之间订立一种结盟愿望呢

所有恶的欲望都成了明智的、好奇的和科学的

谁对德性感到轻松,他也就还会取笑德性。德性的严肃性是得不到

维护的:他达到了德性又跳过了德性——跳往何处呢?进入险恶用心

(Teufelei)之中。

——由于他达到了德性,他就超越了德性,——而且同时从德性中

想出一个小小的险恶用心,尊敬自己的上帝无异于上帝的丑角

在此期间,我们所有的恶劣癖好和冲动已经变得多么明智啊!有多

少科学的好奇心折磨着它们啊!纯属认识的鱼钩!

10[98]

(217)

我抗议什么呢?抗议人们没有把这种渺小而友善的平庸性、心灵的

这样一种安宁平静(这种心灵不知道伟大的力量积聚的伟大动力)看作

某种高级的东西,甚至于人的尺度。

请注意!培根 [73] 有言:“infimarum virtutum apud vulgus laus est,

mediarum admiratio,supremarum sensus nullus.”[“庸众对最低级的德

性也加以赞扬,对中等的德性深表仰慕,对最高级的德性则无动于

衷。”]但基督教作为宗教却属于vulgus[庸众];它对于最高的

virtus[德性]种类是毫无感觉的。 [74]

10[99] [75]

〈(218)〉

叔本华对天才的非自然化:“一个不忠于自己使命的知识分子”

10[100] [76]

在与罪犯和疾病(诸如就所有梅毒患者来说)的斗争中,人们或许

可以采用阉割法:可是何为呢!人们可要想得更经济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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